2071年,周庄。
街道上安静得很,路上偶尔走过一两个村民,使得路边的墙体广告开始自动播放,一闪一闪地发出有些诡异的光。
赵子欣从医院门口出来,静静地走着,她把自己调成隐身模式,这样路边的广告便检测不到她,也不会有什么突然弹出的铺天盖地的聊天窗口。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其实现在地球上已经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城乡之别,只是祖祖辈辈都管这里叫周庄,大家便也约定俗成了。周庄其实和大都市的架构差不多,大部分建筑已经换成了智能材料,那种检测到人走过便自动播放的墙体广告就是其中的一项应用。不仅是广告,这种材料还连通了全球互联网,人们可以随时随地通过点击墙面上网。如今手机也已经见不到了,需要通话时可以直接靠近墙面进行视频通话。
医院现在也不如几十年前那么热闹,很多疾病已经可以得到根治,像癌症、艾滋病等以前的绝症现在已经非常少见了。(现代人类都戴着一种类似于腕表的智能装置,兼有身份证、即时通讯器、手表、指南针等各种功能。特别是可以监测人体的各项健康指标,早晚两次报告给疾病监控组织,一旦有异常情况便立即报警当事人,使得很多疾病得以被扼杀在摇篮中)
现在医院大部分来就医的都是因为外伤或者精神疾病。当然也还有另外一种情况——像赵子欣这种——基因改造。
科学家们现在已经掌握了大部分基因所控制性状表现的情况,并且筛选出现在认为比较优良的基因,希望通过基因改造创造出更优良的人种。赵子欣就是第一批基因改造的试验品。
可以说,赵子欣就是被自己的爸爸妈妈通过拼接“时髦基因”一手“创造”出来的。在很小的时候,赵子欣就知道自己长得既不像爸爸,也不像妈妈。说自己是被领养的吧,但是出生时妈妈抱着自己的照片摆在那里,小小的子欣怎么也想不明白。
其实,现在基因改造还处于试验阶段,技术还不成熟,需要花费大笔钱不说,还很可能以失败告终,很多实验胚胎都无法成活,赵子欣算是罕见的成功的一例。
她不仅外貌美丽,身材、气质也极好。更让人羡慕的是,她非常聪明,很多东西往往一看就会,上学以来成绩优异,跳级多次,11岁时已经进入大学,16岁双料博士毕业。现在赵子欣22岁,在一家跨国大公司任CFO,年薪千万,也有了一段美好的姻缘。爸爸妈妈感到非常欣慰,毕竟,能有一个优秀的孩子是每个父母的夙愿,也不往他们当年倾尽所有去进行基因改造。
然而,让赵子欣倍感头痛的问题也接踵而至。作为国内首例成功的基因改造试验品,赵子欣被各大媒体争相报道,一时间,她的照片,名字和事迹就传遍了世界各个角落。许多家长都对此表示了强大的兴趣,希望也能生下像赵子欣一样优秀的孩子,子欣每天必须面对大批来自世界各地的谈话请求,生活被弄得一团糟。
更为头痛的是,很多科研机构也纷纷开始了对她的研究。子欣已经记不起这是第几次来医院做检查了,现在,她的每项身体数据都是科学家感兴趣的项目。关于她的论文已是满天飞,大部分都是论证这项技术在全球范围内普及的问题。赵子欣虽然对这些无止境的问题和检查感到反感,但是,她毕竟是由他们创造出来的,现在他们需要她的数据,她没理由反对。
“我好像只是一件试验品,不是人啊。”子欣躺在床上,默默地闭上眼睛,两滴眼泪无声地坠落。
2072年,赵子欣。
新年到了,我却没有半点喜悦之感。年夜饭上,爸妈高兴地给我和易新夹菜,让我们多吃点,还给我俩一人包了一个大红包,嘱咐我们早些要个孩子,他们现在闲得慌,只想有个小孙子来热闹热闹。
我只得苦笑。我和易新,恐怕是走不到那一天了吧。
吃完饭后,我们起身告辞。易新和我一前一后地走在河堤上,寒风阵阵,我不由得缩进自己的大衣中。他再也不会像当年一样,握着我的手,用大衣帮我挡住这凛冽的寒风了。他留给我的,只是背影。我们之间,已经有了无法改变的裂痕。
“知道吗?子欣,我一直在想,如果没有那么些时髦的基因,你只是原来的你,我还会爱上你吗?”易新突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问我。
“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呢?我甚至都不知道,倘若我没有被改造,我还是不是我自己。
“如果我说,我就是因为你的优秀、你的美丽而喜欢你的,你相信吗?”易新转过头来,望着我道。
“嗯?”
“可是这些,是别人给你的,不是你自己的。”易新顿一顿,继续说道,“我喜欢的并不是你,而只是那些可笑的基因罢了。我想,我们还是分手吧。”
“哈哈哈……”我听到这冰冷的笑声吓了一跳,继而发现它们原来出自我自己的嘴巴。
我淡淡地点了点头,然后用尽全力向前奔去,一直跑到筋疲力尽,跑到看不到他的地方。
“喜欢那些时髦的基因?!呵,也许是吧,倘若如此,他必然也可以喜欢实验二号,实验三号……”我苦笑一下,“他当真喜欢的不是我啊。”
眼泪簌簌滑落,我的心近乎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从来就没有人在乎我的感受?!我是人啊,不是你们的机器,我也有自己的感情。为什么我还未出生时,命运就被决定了?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喜不喜欢。那么多女孩羡慕我,噢,不!她们羡慕的东西并不属于我,她们只是想要那些可笑的基因而已。我仅仅需要活着,便有了人人羡慕的一切,不需要努力奋斗,不需要白手起家,老天真是不公平啊!
我多想用自己的基因来活着,就算我本来不漂亮,不聪明,不优秀,但我是靠自己奋斗的,一切都是凭真正的自己获得的。也许。我会能遇到一个真心喜欢自己的人,一个喜欢“真正“的自己的人。然后幸福的老去,死去。可是,我根本就没得选择啊!
对了,来生!我还有来生!下辈子的我,也许就可以是真正的我了!想到这里,我用力扯下手上那可恶的监控腕表,踩碎,然后把它扔进河里。
“什么试验,数据,时髦的基因都见鬼去吧!“
“爸、妈、易新,来生再见!“我回头望去,流下最后一滴泪,”希望来生你们也能喜欢本来的我。“
河堤上,一个女孩纵身跳入河中,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久违的笑容。
2073年,基因改造研究室。
“头儿,刚改造好的2号,3号胚胎已经可以放入母体了。“
“好,马上联系家长过来。上次1号突然自杀,搞得我们研究一度陷入困境,这次我特意连他们的思维情绪控制基因也一并改造了,他们将会更听话,更能承受压力和绝望。这次可千万不能再出差错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