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80年代出现的先锋小说吸收西方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注重作品的形式感，呈现的思想回避意识与理性，颠覆作品再现现实的传统叙事模式，是“寻根小说”进入低潮时期后的小说新探索。余华早期致力于创作先锋小说，暴力、血腥、死亡充斥着小说，《现实一种》就是余华创作先锋小说的代表作之一，以一种回旋反复的复仇情节叙述了一个家庭的破灭。余华在序言中写道“小说与现实的人生道路不同的是，它有着还原的可能，而且准确无误”，小说虽展现的是一种破除意识的荒诞世界，但回归其文本精神，具有极大的现实意义。下面笔者将对小说的“现实”进行分析，探究其要思考的现实问题。

一、从老太太话语看生死边界的体验与老人生存状态

小说中的老太太是一个自始至终在自己世界里的处于死亡边缘的人。小说叙述了她独特的对身体变化的感知心理、话语，如“身体里有这种筷子被折断的声音”“胃里好像在长出青苔来”“肠子的腐烂”以及死亡进程“身体在局部地死去，脚趾头最先死，然后是整双脚，接着又延伸到腿……无数蚂蚁似的从四周爬向心脏”，随家庭冲突动乱的发展，老太太对死亡的感知愈发明显，其死亡进程也逐渐加快，而面对这种自然的死亡人类是最无力的。她是对自我死亡有意识的感知人，但是一直处于自我的意识世界。首先，她对于家庭的乱局悲哀全无感知，而是沉浸在自己对于衰老、死亡的恐惧之中；其次，在这个荒诞、冷漠的家庭中，两个儿子、两个儿媳以及孙子皮皮对于老太太的抱怨以及行为举止是嫌恶的，而老太太的内心渴望家人的关心，希望关心她的胃口，关心她身体的变化，希望家人能够陪伴她度过人生最后一程。老太太的生存状态也是现实世界老人的生存映照，生命的终结是必然的，但在这一过程老人希望得到家人的关怀、社会的关怀，反对暴力与干预，渴望人性善与真的回归。

二、从暴力书写看人性思考

小说所展示的就是一个暴力的世界，从皮皮打弟弟开始。皮皮本来只是想捏捏弟弟，但弟弟的哭声回应使他“感到莫名的喜悦”，之后效仿父亲常常揍母亲的样子抽了堂弟一记耳光，堂弟接着哭，哭停止之后，皮皮又接着打……皮皮从弟弟的哭声中获得激情与快感，这哭声是对皮皮力量、生命的肯定。再之后皮皮带着弟弟出去，感到很沉重之后无意识地松开他，最后导致弟弟死亡。这是一次来自幼儿无意识的暴力行为，也是小说血腥、灾难的起点。

皮皮的内心深处的暴力源自于父亲对母亲常年的家暴，而通看整篇小说，山岗对妻子、山峰对妻子无时无刻不体现出一种男性的强势。孩子死了，山峰不是和妻子相互抚慰，而是通过殴打妻子来宣泄愤怒，甚至说出“为什么死的不是你”这样的话语，以及山峰对妻子、嫂子表现出的嫌恶可以看出。小说的两兄弟是受男权思维影响，认为孩子比妻子重要，妻子是可以任意泄愤的对象，而妻子呢？妻子自始至终没有反抗，在这样一如既往的生活里面默默忍受麻木着。

余华对《现实一种》中的暴力的解读是：“人类文明的递进，让我们明白了这种野蛮的行为是如何威胁着我们的生存……拳击运动我们可以看到文明对野蛮的悄悄让步，即使是南方的斗蟋蟀，也可以让我们意识到暴力是如何深入人心。在暴力和混乱面前，文明只是一个口号，秩序成为了装饰。” 小说最后写了山峰妻子冒名山岗妻子将山岗身体捐献给国家，以及医生解剖山岗。余华对解剖这一情节同样是采用冷静客观的零度叙事，从医生对山岗的评价“不错”、轮流展示自己的技术、口腔科医生气恼地说“为什么不把眼睛打坏”、尿医生“你们可别把我的睾丸搞坏了”……展现了这个世界的医生对于生命、身体没有丝毫的敬畏之心，只想得到自己需要的东西、从一具身体展现自己的能力。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暴力，只是这暴力被合法化了，暴力无处不在。人性也如此，小孩如此，夫妻如此，兄弟如此，警察如此，医生也如此，这不经让我们反思，文明、秩序在暴力、在丑陋人性面前到底有多少力量?

三、从回旋反复的复仇看默认的“文明”

音乐对余华的小说创作影响非常大，他的小说常以一种回旋、往复的手法开展，在不断的重复后给予人极大的震撼，这与音乐的复调、变奏理论有关。《现实一种》中的复仇就是这样：皮皮杀了弟弟，于是山峰要杀皮皮，山岗试图用自己被打、用钱给予他补偿，希望这件事到此结束。山峰还是杀了皮皮，替儿子报了仇。事后山峰将菜刀递给山岗说“现在轮到我们了”，似乎一开始就想到了后果。山岗当时未杀山峰，说了两遍“你的脸色太差了”，而第二天却以一种更残酷的笑刑折磨山峰死去，最后山岗被武警枪毙。一直以来，我们的文明就承认“杀人偿命、父债子偿、成王败寇”，朝代的更替又何尝不是以一种一个家族毁灭一个家族、一场暴力战争推翻一个朝廷的形式进行的呢？在这种思维下我们很容易只在乎结果，认为天经地义，而悲剧就在一代一代地传承下不断上演，也许最初的流血本就是一场无心的意外，后来的山峰在复完仇后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那些新的朝廷压迫剥削根本上和前朝没有改变，这样的复仇真的有意义吗？透过小说的荒诞世界于今天人类生存的思考、对文明的反思提供很大价值。

参考文献：

[1]吴妍.余华小说的死亡叙述——以《现实一种》为例[J].长治学院学报,2015,32(01):53-55.

[2]李桂玲.浅谈余华小说的叙述魅力——以《现实一种》为例[J].芒种,2012(04):31-32.

（一审编辑：蒋鑫）

（二审编辑：袁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