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戒》是汪曾祺对生活的的提炼。正如他自己所说:“《受戒》的产生,是我这样一个八十年代的中国人的各种感情的一个总和。”在完成对《受戒》的阅读后,我想从“《受戒》中美的独到之处”这个角度谈谈我的理解。
一、“反时代大潮”的“美”的创作
首先我们把目光聚焦于汪曾祺先生创作《受戒》的时代背景,1980年为理解这篇作品提供了相对独立的语境背景。1980年是“文革”十年后思想解放的春天,是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思想的终点,也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新方针确立并实施的起点。1980年的占据文学主流地位的是“伤痕小说”、“反思小说”。“伤痕小说”的代表作品如宋璞的《弦上的梦》、张洁的《从森林里来的孩子》,他们写灾难、写悲剧、写文革带来的历史的创伤,这是人民的一种政治宣泄,力求将文学拉回到人学,充满着人道主义思想。“反思小说”在“伤痕小说”的基础上有了一定的发展,是站在新的历史高度对新中国历史进行反思和再认识再评价的文学,如茹志娟的《剪辑错了的故事》、古华《芙蓉镇》,冯骥才《啊》,内容着重于反思人民公仆的异化、反省中国知识分子的精神历程与极左政治路线给农村带来的经济破败与农民悲剧命运,在艺术手法上有所创新,引入了意识流等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反思文学把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与历史主义的世界观结合起来了,促进了整个名族的民族历史意识的觉醒。而《受戒》与1980年占据主流地位的作品不同,他围绕“受戒”的仪式展开,描写了许多的宗教礼仪和民间风俗。我们知道,在汪曾祺创作《受戒》之前连接着一个抒情小说、乡土小说的文学史传统,而《受戒》——是文学脱去政治外壳之后重新浮出文化地表的重要标志,为文学世界带回了审美情怀与人文关照。再者,1980年全国上下都朝着工业化、城市化、现代化迈步,国家层面也为人们勾勒出了工业化的美好蓝图和城镇化的生活理想。在这一工业化的时代大潮下,作家在《受戒》中始终屏蔽来自城市工业化的高声呼唤,他不听外界那些纷纷扰扰的声音,一头扎进乡村的淳朴人情,专注于“紫灰色的芦穗,发着银光,软软的,滑溜溜的,像一串丝线”的自然美,“眼睛长得尤其像她娘,白眼珠鸭蛋青,黑眼珠棋子黑,定神时如清水,闪动时像星星”的人美,“这里的人相信,在流行掉下来的时候在裤带上打一个结,心里想什么好事,就能如愿”的人性美。这便是这部作品的独到之处。
二、“美”的具象化——对“破戒”的追求
再者我想结合作品谈谈我对“受戒”这个题目的理解。在《西游记》中有相关记载,“受戒”本义指佛教徒通过一定的宗教形式接受戒律;受训诫。明海进入荸荠庵到烧戒疤的过程作为线索贯穿了《受戒》全文,文章看似是在写“受戒”,却处处透露着“破戒”——作者不愿遵循常规,想要遵从内心的本真的思想。“明海家田少,老大、老二、老三就足够种的了。他是老四。他七岁那年,他当和尚的舅舅回家,他爹、他娘就和舅舅商议,决定叫他当和尚。”“当和尚有很多好处。一是可以吃现成饭。哪个庙里都是管饭的。二是可以攒钱。只要学会了放瑜伽焰口,拜梁皇忏,可以按例分到辛苦钱。积攒起来,将来还俗娶亲也可以;不想还俗,买几亩田也可以。”由此可见,明海当和尚并不是出于他的本愿,而是到了一定年纪接受长辈的安排。他的选择是具有明确的目的性和利己心理的,他对当和尚可以享受的待遇很满意,恰好又具有当个好和尚的必备条件“面如朗月,声如钟磐,聪明记性好”。正因如此,他顺理成章地当上了和尚。而在我们现代社会所理解的当“和尚”,是带有浓厚的宗教色彩的,是有自己虔诚的信仰的——度化众生,为众生传播佛法。这与汪曾祺笔下的“和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汪曾祺笔下的“和尚”淡化了宗教化的神圣色彩,在神性与人性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人性,把宗教具有的神圣性还原到人性的基础之上。
不仅如此,作者还用了大量的篇幅来写仁渡唱不正经的山歌,在庵里没有所谓的清规......值得一提的是,明海在完成受戒后,具有了全新的身份,小英子在此时把问题抛出来“我给你当老婆,你要不要?”明子眼睛鼓得大大的。“你说话呀!”明子说:“嗯。”“什么叫嗯呀!要不要,要不要?”明子大声地说:“要!”明海的选择并不出乎读者的意料,在之前文章中就有很多伏笔暗示明海与小英子之间情愫渐生。明海与小英子一起学习婚俗,互相配合设计出活灵活现的嫁妆,在田间自由自在地劳作。一开始,他们一起捉鸡、画花、薅草、吃荸荠,只是出于朋友之间相互陪伴的心理,是无意识的自然状态。渐渐地,他们越来越亲密无间,出现了体现青春少年懵懂爱的意识的意象—“脚”。“她老是用自己的光脚去踩明子的脚。”“这一串美丽的脚印把小和尚的心搞乱了。”“脚”是我们身体的一部分,是自然状态的表现,小英子主动去踩明子的脚也象征着小英子的主动性。这个隐晦的意象推动着明海与小英子的懵懂爱恋的进程。受戒之路最终成为了别样的定情之旅,明海在受戒后做出想要娶小英子做老婆的决定,这里体现了明海的自我意识的觉醒。他不再把人生漫漫长路都交给长辈来安排,他有了自己对未来的憧憬,不带掩饰、不加制约,直白地说出了内心的情感,是情到浓时真诚的自然流露。这些情节都展现了作者的内心世界——对“破戒”的期望,对自由生活和内心本真的追求。
《受戒》把“一花一世界,三藐三菩提”的宗教圣地与世俗生活联系在一起,把受戒与情爱这对矛盾放在一起。如海德格尔提出的理念,“人应当诗意的栖居在大地上。”何为诗意呢?汪曾祺先生正是诠释了这种诗意: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人与人之间和谐相处,率性而没有束缚,沉静而没有喧嚣纷争,展现了浑然一体的和谐之美。
参考文献:
张红翠,《重审<受戒>的多重内涵》,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 2016,(12)。
汪云霞,耿叶,《从过渡礼仪看<受戒>中的双重世界》,写作.2020(04)。
刘程程,《论汪曾祺的“平常化”叙事——以<受戒><大淖记事>为例》,当代文坛. 201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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