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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明天回来

来源:作者:20级 谭薇薇
时间:2022-12-05 11:03:24点击:

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

那座翻修好碧溪岨的白塔下,翠翠低头正在拨弄手中的活。突然,耳边传人当地村民的闲言,她心头一颤,“你听说了吗?船总家那个小儿子回来了,现正在家中坐着呢。”

翠翠手里的东西什么时候掉了她不知道,正如她不知道傩送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一样,是回来很久了还是刚回来呢?他回来了怎么不来找我?翠翠心里暗暗忖度,心里掀起的大片涟漪,正在茶峒这条河里翻涌。甚至有人要渡船她都没有在意,心思完全不在她自己身上了。

得知傩送回来的消息,她欣喜又紧张地度过了最近几天。每天早早地收拾好,就坐在家门口等待人渡船,也等待她心里的年青人来找他,跟她一起守护这座小小孤单的白塔。但过了好几天,翠翠的心里愈来愈失落,见傩送一直没来寻她。某天,翠翠直接跑到了船总家附近,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心上人。

船总一家还是照旧,只是少了大老的身影。房屋静静地立在茶峒这方小小的土地上,船总正蹲坐在家门前,手中叼着旱烟,脸上露出少有的愁容和犹豫,心里应该是在思考些什么。翠翠眼睛目不转睛地观望着这座房子里的一举一动,澄澈的眼神泛着爱意的光芒,等待一个她所熟悉的身影出现,来治愈她早已萌芽的爱情世界。天边的云被染成了橘红色,一朵云一朵云地飘过,翠翠仍旧站在一个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注视着,等到天色暗了下来,她瞥见了一个身影,缥缈而过,一闪就不见了,翠翠心里认定这个人就是傩送,她的心也跟着这个影子的出现安放了一会。

傩送依旧美丽得很,结实如老虎,身上的气质还是近于他那个白脸黑发的母亲,沉默不爱说话,愁容淡淡的眼眉仍是秀拔出群,唯有的变化就是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道皱纹,发丝变得粗糙,不如之前秀气。茶峒船家人为他取的诨名“岳云”好像有些不符合他了,得来的神气已消失不见,许是跟着哥哥天保的魂灵去往了天国。

傩送没有注意到翠翠,翠翠携着有些疲倦的小身躯回到了白塔下,此时天空黑漆漆一片,橘红色的云也消失在天际。

那条黄狗趴在地上沉默不语,翠翠在家中呆坐了一会,一声不吭,老船夫的消失似乎对黄狗造成了很大的打击,过去了很久之后,黄狗变得以前从未有过的温顺,面对脸色难看的陌生人也从不乱叫,整天趴在门槛上,偶尔起来觅下食。翠翠失望又安放的心在夜色里始终没有入睡,透蓝的天空点缀着一颗闪闪的星,照在翠翠复杂的心绪,闪闪又愁人。难道美丽真是愁人的吗?

好像那个人还没有回来,傩送始终没有来白塔找翠翠,也没有给翠翠搭话。

翠翠的心破碎了一地,像天上的星子般零零散散,七七八八,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模样。这次关于傩送的消息也是从茶峒人家的碎言里得知的,傩送要娶团总的女儿了,他将有一座大的碾坊,一个将和他同居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女子,翠翠注定要“光头”终身。她心中的爱情破灭了,虚无缥缈的梦再也无法重圆,她突然一下子就知道为何傩送不来找他了。原来是不要她了,不喜欢翠翠了。

翠翠沉默不语,心神不定地在白塔下若有所思无精打采地坐着,对一概要渡船的人置之不理。

可是在河的那一端,一场声势浩大的婚礼正在如火如荼地举办。

敲锣打鼓的声音一阵阵地传进翠翠的耳朵,这声音如电闪雷鸣,好像回到了和祖父被雷雨冲掉白塔的那一晚,风雨交加,声音使屋子倒了,让祖父不见了。现在,翠翠的心上人也再也不见。

一面是热闹喧哗人声鼎沸,一面是沉默不语内心暗哑。

“船总,祝贺祝贺。傩送回家,还喜替提一门亲事。”

“你现在也不缺碾坊,日头正好,以后还多了个女儿照顾你咧!”

……

远处正张罗宴席,茶峒的人们笑意不止,你说我笑,谈着当地的一些风气民俗。团总女儿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匹马车拉的红轿子当中,身上穿着红丝绸,下边是锦缎子花裤,脚上穿着新的红缎绣花鞋,头上戴朵当地结婚时配戴的银色头饰,点缀在耳朵两旁,后头跟着一辆车,坐着两个吹鼓手,四个老爷子和两个媒人。马的笼头上和车老板的大鞭上,都挂着红布条子。一抹抹鲜艳的红色在空中飘扬。车子进到船总家的时候,天色渐渐暗下来,日头落下山了,还有些淡淡的余晖在山头照映,映着这片热闹的景象。新娘的车停在大门外,小孩子们都围拢去,妇女们和男子也跟着上来,他们瞅着头戴红花。身穿红丝绸的团总女儿,好像从来不认识似的,她低着头,脸庞红了,露出娇羞的样子,妇女们纷纷议论着她的容貌和打扮……目光无一不落在花轿上。

傩送出来了,迎接这位美丽的新娘子。傩送脸上画满了墨色的线条,黑魆魆,犹如一道道紫毫挥过画卷,浓厚浓厚,又像一只刚打翻墨水的大花猫,有些滑稽可笑。穿着大红衣裳,踱着步子一步一步走向花轿。众人纷纷欢呼,试图沾些喜气。

“茶峒人年青男子眼睛光,选媳妇也极在行。船总,你可有福咧。”正在一旁吃饭的妇女对船总叫道。

傩送瞥了她一眼,立马转过眼珠子,露出难为情的表情。他坚实的臂膀上背着穿着花衣的新娘,团总女儿笑得如刚刚昙花开放,尽展容颜,对吃饭的人儿挥舞着双手,示意她的主动问好。傩送艰难地往前走着,并不是因为新娘太重,他背不起,堂堂一个泅水的少年,怎么会背不起这点重量呢?但确实重的使他喘不过气来,因为这是在和心中的意念作斗争。人啊,要想打败意念得需要多大的力气。倘若身上背的是翠翠,那情景定会不一样罢。

黄昏来时,翠翠沉默地坐在家中屋后白塔下,看天空被夕阳烘成桃花色的薄。

黄昏照样的温柔,美丽和平静。但一个人若体念到这个当前一切时,也就照样的在这黄昏中会有点儿薄薄的凄凉。这种凄凉没有人与之共鸣。于是,这日子成为痛苦的东西了。翠翠觉得好像缺少了什么,她的心上人已经结婚了,她要怎么生活才能忘却眼前看不到的一切。又好像眼见到这个日子过去了,太阳明天依旧照在白塔上,翠翠想要在一件新的人事上攀住它,但不成。好像生活太平凡了,忍受不住,一切来得让翠翠猝不及防。一想到河对岸的婚事,翠翠就如丢了魂,魂不守舍地独自守着她的破灭的期待,她的孤独,身旁只一条黄狗蜷在她左侧。

婚房烛光照在傩送无神的脸上,船总今日因酒喝多了早早回房入睡了。窗外透蓝的天,吹过一阵阵山风,这个山村静下来了。偶尔有几声蝉鸣从树梢发出,像在祷告,又像是在哀怨。不,绝不会,绝不会是翠翠在责怪他,傩送告诉自己。

人自然会为事情找理由,傩送的选择是对翠翠最大的打击。但翠翠不会责怪他,天真的长在自然里,心上人的心不归他了,想通之后,翠翠还要继续渡船,自然生长,因为祖父还在她心中,她要替祖父守好这份事业,如坚守白塔,也坚守心中的白塔一样。

一颗大流星划空而下,对溪有猫头鹰叫。

热哄哄的婚宴已过去几天,日子还在向前走着。有些东西改变了,有些东西保持原样,原封不动。

翠翠的心正从生活的修补中逐渐变得丰溢起来,夜空的星子有时连成一团,形成一个有形的形状。

“翠翠,有人要渡船呢?”

“好咯,我来帮你。”

日子也在渡船里恢复起来,翠翠的那个心上人正在渐渐淡出她的心里,被什么东西替代了。

时间是会冲淡过去的,它可以掩盖流年往事,用记忆慢慢积累,堆成新的沙丘,充斥我们平凡的生活。所幸,一颗虔诚的心不会轻易改变,对生活保有热爱,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了。毕竟,生命之花永不凋零。

回到茶峒的傩送几乎不与翠翠搭话了,曾经心意的人不再心意,眼前的事物褪去了从前的色彩。两人有了各自的生活,偶尔船总会派人照看翠翠,而这是一份来自茶峒当地人本有的关怀与温爱。

日子不慌不忙,有人一边渡船,有人一边持家。茶峒间的故事有翠翠一个人的小有清欢,也有船总一家的现实之乐。中间隔着一条小溪,猫头鹰的叫声不会偏爱,同样传到溪的两边。一如时间之公正,从不会溺爱哪一方。

这个人回来了,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但又好像还是一样。

【附注】

本小说改编自沈从文先生的边城,根据作品开放式的两种结尾,选取其中一种,即“这个人明天回来”,傩送选择了团总女儿,并与之成婚。这个结局暗示了现代社会变迁对自然人的影响,从自然社会向文明社会过渡,人逐渐变得世俗化,开始追求个人利益和名利,傩送的选择就是世俗化的代表。而翠翠始终保持纯粹的自然特点,终身未嫁,一生守着白塔和渡船事业,代表了人类最美好的品质,自然,坚守,纯粹。同时也透露出一个哲理:时间是一份解药,可以治疗人们心里的创伤,只要生命还在,就会存在一切希望。后来,傩送和翠翠过上了各自互不干扰的生活,他们之间的爱情如同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出现交点。

(一审编辑:唐湘茹)

(二审编辑:欧阳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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