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亲爱的老顽童：

老顽童好！

 这封信的存在你应该是不会知晓的，而且你也没给我写过信，所以我为何还是要写这封信呢？那就当我也调皮，也是顽童，不过比你小很多算了！

 时间过得真快呀，你竟然都离开我八十一天了。但悄悄告诉你吧：我才不相信你舍得离开我们，肯定是你练成了隐身术，所以我们才看不见你一直在身边呢！

 其实呀，我总是在晚上，夜深人静，一个人呆在房间的时候想念着你。这会不会也是你在保护着我，怕我如果白天也一直在想你就会耽误正事，所以只让我晚上能心无旁骛地偷偷想你一下？

 这八十一天里，我常常梦想着拥有像韩剧女主那样能预见死亡的能力，那样我就不会一直去想着我们还有很多时间能在一起，我能在以后长大些了去弥补你。而是知道你就将要离开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容不得我侥幸。

 我也在想，你是不是像我最近看的那本书里那个“精神病人”说的那样：“每个人其实都是世间游荡着的灵魂在寻找合适的躯壳硬塞进去，而躯壳死亡，灵魂仍旧活着。”于是我开始庆幸，原来你并没有真的离开，只是那个躯体累了而已呀。

 感谢你一直等到我放假回家，让我不会因为没见到你最后一面而遗憾一生。可是当我去医院看你的时候，我从未想过，虽然很多器官都随着年纪迟钝了，但走路依旧稳健，生活能够自理，脑子也能清醒的你竟然因为生病全身变黄，插着管子，只能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从没想过一生如此纯良温柔的你竟然临了还要过这么一关，又想到你应该是会很多年后才在一个温暖的午后安详地离开，而现在却事与愿违，更让我痛苦不堪。

 明明知道不应该在你面前掉眼泪，这样反而让你伤心，但还是特别不争气，控制不了自己。不断地告诉你：“奶奶，吊完盐水我们就回家。”于是你只要睁开眼便在努力地看那挂着的输液瓶，可惜，输液瓶里永远都有药，你也终于没能跟我们回家。

 当医生说你最多只有最后一小时的时候，我却陷入了矛盾的境地，我忍不住地痛哭，却又高兴你终于不用再忍受痛苦，可以解脱了。

 可是病房里只有凄厉的哭声，一直延续到你离开后的两个小时。

 原来，人真的是从哭声里来，又从哭声里走的。

 我也从没想过你竟然如此小，小到像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子。也没想到你化了妆竟然这么好看，小小的脸上扑着白白的粉，以前总是乌紫的嘴唇这次红得那么迷人。你就这么安静地躺在床上，像一个睡美人，却是永远地沉睡了。

 还想偷偷告诉你，当你在殡仪馆里入梦的时候，我还悄悄踮起脚去看了你几次呢，看你睡得正香，真好。

 白天，当法师在念着咒，超度灵魂的时候，每一次将近半小时的时间里，我一直挺直着身子，保持着一个姿势跪着，当时的我只是在想，倘若最后一件事情我都不能为你做好，我将来，还能做成什么？

 当前来祭拜的人为你磕头时，我依旧认认真真地把头低到位，因为我总觉得我诚恳一点，别人会不会对你也诚恳一点？

 后来，你在天还未亮的16日拂晓，入了火化箱，我在外面只听到机器没有感情，只是机械运动的声音，却在想你会不会痛？之后，又看到工作人员在铲着你身体的部分，一堆堆地装进骨灰盒，最后的你，就变成了一个盒子里的灰。

 原来，人生最后也不过是一抔灰。

 你走了之后，我总是在一些细小的事情里怀念你。

 像我总喜欢打着满手的洗手液泡沫，然后开着大大的水冲洗，妈妈提醒说：“把水开小一点，不浪费”的时候，我想起以前你也有些浪费水，还喜欢慢慢搓洗着手的时候就开着水。

 当我吃着石榴的时候，妈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小的时候，奶奶还给你剥过石榴呢。”而我却控制不住地流下了眼泪，突然记起的回忆让我很长时间对石榴有了抗拒感，生怕看到它们，就想起你。

我想起你以前在窗子边等着我放学回家的身影，想到你常常会担心我饿，然后拿来一堆零食的身影，想吃你包的饺子，就连你因为衰老，吃东西时不自觉发出的声音都怀念。

 老顽童呀，我还以为你能活到一百二十岁呢，至少得等到我考上研究生，甚至是结了婚吧。

 所以当我知道其他老人能活到一百多岁，甚至就是比你多几个月的时候，我总在想：活这么久的人为什么不能是你？

 装修好的新家，晾了几个月，就等着接你回来住，可你却没等到，最后只好抱着你的照片在新家转一圈，边走边跟你介绍“这是客厅，这是主卫，这是你的房间……”然后把你的照片放在新家，相信你总能找到地方，带着爷爷一起来看看。

 想着我给你买的新拖鞋你还没穿，专门给你买的带手柄的刷牙杯你还没用，特意搭配你新房间衣柜买的床和台灯你都不知道长什么样呢。

 你走之后，我换上了黑色系的头像，一只躺在雨里的小兔子，背景图纯黑的底上只有五个字——“我好难过哦”，然后，生活的每一处都在想念你。

 老顽童呀，我知道你还留恋现在生活水平提升带来的好日子，但一向勤俭节约的你，可能也不太奢求这么多享受吧？所以现在有了爷爷陪伴，生活应该也很开心吧？

 不过老顽童呀，我可真想批评下你，因为你还是有些浪费呀！你看看你衣柜里一件件新崭崭的衣服你穿过几次？鞋盒里好多双新鞋子你又穿过几次？这回可好，只能用其他方式寄给你了吧？还得费邮费。不过呢，我们也不介意了，只是你可得好好等着快递员的电话呀，包裹都够你收好一阵子的了。

 你看你呀，又有些因小失大，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以前兜里总喜欢揣着一堆折得整整齐齐，却有着撕扯痕迹的纸，喜欢搜集一大堆毛巾、塑料袋，现在还不是都得给你“没收”了吗？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了，只觉得你这节俭了一辈子也够了吧？所以以后就拿着我们送去的钱去买好烟好酒，去交友，去旅游，去尽情享受，大肆挥霍好了。

 最后再告诉你一点哦，我还是非常不喜欢鼠年，因为它无情地带走了我爱的人。但我也无法挽留你，只能想着你和爷爷隔了四十八年，都选择了鼠年离开的浪漫爱情，也就小小地释怀了吧。

 总之，老顽童，照顾好自己，和爷爷好好过日子，好好享受你们清闲的二人世界，我们也都会好好的！放心好了！

小顽童
2020.4.4

（编辑：于一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