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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笙不止

来源:文学院在线作者:19级 姚俊颖
时间:2020-04-30 21:35:46点击:

二零二零年四月四日,七点整,以每小时三十公里的速度驶向华南。浸透着寒意的雾气扑打着车窗,轻轻漂浮在车身的周围,咕咚咕咚的水车声略微急躁,上下摇摆着空气,这几日,细雨淋淋不绝,想必今日仍如往昔。雨纷纷,雾绕绕,梦惊魂,落花飞絮又清明。

沿着水泥茫茫,环绕着山的大道,望着砌着黄泥的峻山,裹裸着苍翠的虬枝,入山愈深,人愈少,更不见车辆。扯下后座靠背,倚着小憩。这山,在左、在右,环环绕绕。

“那是什么?”一声柔软、充满童稚的声音传来。

“桥。”

“不是,它是长亭,有人在玩呢。”

“是风雨桥,丫崽。”

“是漏风漏雨的桥嘛!”

“不是,是避风避雨的桥。” 父亲低头。

传说花龙救了被螃蟹精困住的女子培冠,先祖们便将水面上的木桥,称花桥。这桥面铺板,在两旁设置栏、长凳,形成长廊式走道上。长廓两壁上端,用木板雕刻各种历史人物,或绘制神话故事彩画。桥檐瓦梁的末端,塑有檐玲,呈丹凤朝阳,鲤鱼跳滩、坐狮含宝形状。正梁顶上塑有双龙抢宝,还配以彩画,点缀其上。

待我睁眼,头有些发晕,不由得打开窗户,大胆把头凑出去,贪婪地猛吸一口,混杂着草木气味的风,痒痒地按压着我的肺部。若是运气差些,这轻浮在松叶尖尖的雾,定给我沾染上密林的凉味,受着重力的吸引,一瞬而下,揉进细密的发间,“滴答”,眼前瞬间清朗几分。

此时周围雾气稍散,蔓延伫立的桥身缓缓地涌进窗户,我撇着五十度方向,窥见几处长廊,三两人群,一抹白色,再近些,往前望去,恰能瞅见檐角,檐顶像是葫芦,相交垒砌。

八点二十八分,到了山脚下的平地,脚底踩着被雨拍打的桃花,水染的红,多了几分的娇柔 。斜落下的斑斑黑瓦,多呈组团式,倚山而靠,越过这朦胧的面罩,下边是头顶斗笠,腰系竹篮的妇人,掐采着嫩芽,这是新春的第一出茶,又称清明茶,此茶色泽绿翠,叶质柔软,是一年之中的佳品。而清明最是勾起对故人怀念的节气,生生死死,血脉相传,万物延续,人亦如此,茶亦使然。

“园园,过来,不要闹。”母亲说。

“好吧,待会再来逗你们。”弟弟蹦跳着凑了过来。

往右边栅栏一瞧,鸡鸭被吓了一跳,叽叽咕咕,嘎嘎往里挤,有几只扑打着翅膀,想离栅栏外的孩子远点。

由于时间尚早,父母亲决定先去扫墓。将手里的祭品放下,用镰刀挖除多余的杂草,用手培添新土,这时需要一些新竹,浸没坟的四五寸的黄土,选竹时,以翠绿嫩黄为佳,竹围以十到十五厘米为佳,砍竹时更要讲究,左右两头都需呈45度,只余一到两个分节,所幸,离这不远有一处竹林,四月里,嫩笋早已出芽,一支挨着一支,在风里炫耀着春色,窸窸窣窣,你低头细闻,古朴的香味席卷心脏,连带着周围湿润的土气,若是上前碰一碰,它翠绿的身体上,铺满一节或一寸的伤痕,但不妨它的高耸、矗立、苍劲、有力,和莫管东西南北风的气魄。

“二叔,你这是去哪?这么急。”父亲向着一名身穿左衽长衫外套马褂的四五十男子。

“老李,昨天叫嚷着家族几个去帮忙。这不时间也快到了,人还没齐,我赶着去。”一边说道,一边手提着大芦笙。

我们便沿着小路下山,父亲和母亲落在后面,偶尔一两个词“悼念”、“三个人”蹦到我耳旁,可寒气覆盖着一切,雾气越发浓重,周围更是安静,连几缕从人家烟囱里袅袅升起的灰烟都不见踪影。偶尔寒风迎面给我一掴,打得我猛抽一口气。

雨来了。苍苍交叠的山影和万籁都歇的岑寂,都因为它。细雨、疏雨滴答打着樟叶,还有的铿铿敲在屋瓦上,又轻又慢,一小许,细流沿瓦槽与屋檐潺潺泻下,蓊郁的水汽冉冉升起,更显弥漫。

一股舒缓、宏大的乐曲传递在这绵绵细雨中,这是“主坛”,在苗族的祭祀乐曲,通常以六管六音直管大芦笙为主,它的音域较低,音低沉悲凉。”当祭葬仪式开始时,首先由芦笙师吹奏主坛乐曲——“四大礼”,最后便是随性的“耍坛”。

“闭眼吧。”父亲走了过来。我一看十点已至。许是眼前一片黑暗,耳朵便灵便了,不是黑白琴键的叮咚之声,也不是古筝的铮铮之乐,是气流在喉管的断续,是手指拨动音孔的快慢。

在那用木料筑成,靠凿榫衔接建筑上,身穿左衽长衫外套马褂的男子,手臂呈钝角张开,无名指和小指在下方托住芦笙,手指灵活的打在音孔上,吐出的气息震动着簧片。鸟声寂寂,四野悄悄,只剩下这四、八拍的音符,在寂寥的山谷里传响,盘盘旋旋,不绝于缕。

芦笙,芦笙,芦笙为奏,芦笙为生。

回到这屹屹众山和漫天白雾里,山里的密林尖上还流连着淡淡的水雾,耳旁的音乐掠过无限的土地,飘到无穷的远方,我的灵魂便无所逃于赤裸的自然。我在山中的岁月一如昨日,可,陌生的病毒,数据的飙升 ,口罩的稀缺,逝去的同袍,它猝不及防地发生在这片祥和的土地、这段和平的年代。

“不要去打听丧钟为谁而鸣;钟声超度的恰是你的亡灵。”

若你的骨灰深埋你热爱的土地,伴随清风飘荡在天地,或流淌在温柔的水波,我拥抱了清风便是拥抱了你,山川是你的眼,清风便是你的耳,其之所见皆汝之所见。万物延续,你便是万物,你便是延续。

我站在此处,面朝万水千山,我想向着来往不绝的水流述说,向着巍峨峻峭的高山呼喊,魂兮,归来。

惟愿风雨之下,英魂归故里,处处悼相思。

后记:除标题、信息外,正文共计2019字,仅以此篇写给自己。永远热爱脚下的土地,永远铭记昨日的同袍。

(编辑:于一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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