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沐双手背后，面带微笑站在易潋滟面前。

易潋滟正在剪指甲，她的指甲很长，而且修的很尖，像是可以一下把一个人抓死的那种程度。夏沐眨了眨眼，突然有种看到她的指尖寒光一闪的错觉。

终于开口：“前三项测试只是小儿科，接下来，你才会知道，传说中的KS测试的厉害。”

夏沐环视易潋滟身后的几个KS的艺人，右眼皮跳了跳。

易潋滟接着道：“最后一项测试，由轩轩的家人出题。”

夏沐的左眼皮也跳了跳。

“可是，她是个孤儿，所以只好由我亲自来出。不用紧张，就三个问题。在这之前，先要……”易潋滟的语气很轻松，“给你装个测谎仪——别弄坏了，好不容易租来的。”

——刘暻轩在秘密护送下登上了向田夫人派来的车上。女生是拒绝了邢毅陪同的要求，独自一人前往的。见面的地方在本市唯一一个六星级酒店。向田的房间是总统套房，附有会客室。

向田夫人是一个外表普通的女人，但眉宇间有种淡淡的忧郁气质，竟有几分像成瑜恩。

“Hello,madam.”刘暻轩朝她伸出手。

——第一个问题，你知道刘暻轩是被哪家孤儿院收养的吗？”这可是轩轩身世的机密问题，连邢毅都不知道。

“是镜苑孤儿院，在海边原来的日租界，一处教堂改建成的。”夏沐颇有信心的回答。

“竟然没错。”易潋滟惊讶地掀起眉毛。“你去过？”

“这是第二个问题？”夏沐佯笑。

易潋滟瞪了他一眼，干咳两声。

——“不用，我会说汉语。”向田淡淡地道，“难得暻轩小姐肯抽空过来。请坐。上茶。”

刘暻轩依言坐下，冷冷的道：“夫人不必客气，有事就直接说吧。”

但是还是有一个身着燕尾服的男子端着托盘走过来，把两个日式茶碗放在茶几上，离开。刘暻轩注意到这个人没有佩戴饭店服务员的胸牌，而且头发花白，步履不稳，像是腿上有伤。

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女生看向向田，开口道：“向田夫人……”

“不介意的话，叫我端子阿姨吧。”向田端子优雅的抿了一口茶，“我是成瑜恩的生母。你应该听说过我。”

“好吧，第二个问题。”易潋滟先偷笑几声，才正色，“假如要你为了轩轩脱离亿莎，你会怎么办？”

夏沐为难的搓手，低头叹了口气。亿莎是他隶属的经纪公司，也是KS的竞争对手之一。他抬头看了看坐在易潋滟身后的艺人们，果然看到专门培养出来对抗他的男模张筱君。以及……那个无意间帮了他大忙的“哮喘病突发者”？

——刘暻轩缓缓地眯起眼。

向田端子道：“那孩子虽然不是我养大的，但毕竟血浓于水。让她受了这么多苦，我实在是很过意不去呢。”

“她并没有受苦。”刘暻轩语气如坚冰，“她很小就懂得自己照顾自己，当过酒吧的钢琴师，当过驻唱歌手，当过武打替身……都是她喜欢的工作。她也谈过恋爱，尝过生离死别。她还有我。”

向田端子嫣然一笑，叹道：“果真如此，那也罢了。”

沉默半响，这位女强人又问道：“能跟我详细说说她的病情？”

——夏沐收回目光，眨了眨眼，道：“实话说，这次我来测试，是瞒着经纪人的。被发现后，还不知会怎么样。不过，我所认识的刘暻轩不是那种自私的人，我也相信，你们同样如此。”他抬高音量，故意看着沈珺惜：“艺人吃的是青春饭，几年后会有新人崛起来取代我们，到那时我会尽力帮助轩轩，轩轩也会为我的新事业出力的。这里并没有矛盾。”

“你的意思是，你不会继续演艺事业？”沈珺惜含笑道。

夏沐报以同样的微笑：“我可没有这么说。”

易潋滟耸了耸肩：“真是可怕，你的想法和轩轩那丫头当年来面试的时候说的是一个意思。”

“真的？”夏沐很高兴的问，“她说了什么？”

“‘命运本来无法捉摸，妄自猜测是无法得知的，一切只能顺其自然，就像行星围绕其轨道而运行，周而复始，却不知何时停止。’她是这么说的。”那届练习生选拔的评委之一——谢曼音道。

“很有禅意呢。”

——“病情？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我们一直轮班照顾她，一边准备她的后事。她母亲，对不起，是养母，直到她死了，才到公司来要求继承瑜恩的全部遗产。”

向田端子掩唇，发出一声不屑的笑。

刘暻轩继续道：“瑜恩的遗产，除了少数私人物品，都捐给了一家孤儿院。”

“据说，你正是出自那家孤儿院。”向田端子毫不客气的指出，“你继承了她的一栋公寓，和一个保险箱。”

刘暻轩眼神一变，急忙站起身，可是坐在她对面的向田端子快她一步起身，按住她的肩膀，迫使她坐下。

——“前两个问题都没有难倒你，第三个问题可能也没必要问了。可是，不管怎么样，答一答吧。”易潋滟单手托腮，露出兴味索然的表情，“如果轩轩根本不爱你，你觉得为她这样做还值得吗？或者说，究竟为什么为她做这个？”

夏沐微笑的表情缓缓地垮下来。

易潋滟不解的看着他。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男生嘲讽的叹了口气：“我无法回答。”他的十指绞在一起。

易潋滟舔了舔干枯的唇：“那对不起，前功尽弃。以后请不要私下与刘暻轩见面了。”一纸协议被推到男生面前，“签字吧。”

夏沐摇头，继而冷笑，继而狂笑。

——刘暻轩冷笑：“您到底想说什么？”

“瑜恩的财产在三年前，齐依死的时候，曾经莫名其妙地翻了很多倍。就是在那时，她得到了这栋原属于齐依的公寓。而你，正是在那时离开那所孤儿院的，我说的对不对？”

刘暻轩满不在乎地笑：“不错。”

“需要我告诉你，成瑜恩的真正死因吗？”向田端子一字一顿，“氰化物中毒。”

——他转身走出门。

他不是圣人，他没有办法回答那个虚假的问题。如果刘暻轩不爱他，那做什么都不能打动她的。可是就这样失去了这一次机会，他不甘心。

明明人家的理事长给了他明显的暗示，邀他加入KS。明明可以用别的方法。

可是，毫无办法，毫无办法。因为他不能一错再错。

“明明只要撒个谎，就可以的事，为什么不敢回答啊。”易潋滟喃喃道。

“理事长。让轩轩自己来决定吧。我们管不了。”苏骥影轻声道，“让他走。”

“其实很羡慕呢。你们至少可以选择相爱与否，而我却没有这种机会，从来没有。”

——刘暻轩的身体开始无可抑制地发抖。

满意的观察着女生的过激反应，向田端子接着道：“这就是我为什么坚持要把她带回日本火化的原因。”

刘暻轩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中涌现出浓厚的悲伤：“您猜到了什么，就说出来吧。”

向田端子把手收回，从桌上拿起一张纸，又从上衣胸袋里拿出一只黑色的钢笔，飞快的写了几个字，递给她。

刘暻轩接过来读了一遍。她的眼神又恢复为毫无波澜的样子，任何人都无法从中感受到她的情绪。抬头看向向田端子，后者挑眉，一副“我猜的可对”的表情。

刘暻轩突然就露出小女孩那样天真无邪的甜蜜笑容：“端子阿姨，您只猜对了一部分。至于是哪一部分，”她优雅地站起来，“看您用什么方法，再猜一猜吧。”她的眼底寒光闪闪：“对了，有一件事，我也想猜一猜。”她依样画葫芦，在那张纸上写了几个字，递回给受到挑衅而面有赤色的女人。转身扬长而去之前不忘向这位长辈鞠躬，语气冰冷：“对了，从我的公寓里保险箱中拿走的东西，请改日送回来吧。端子阿姨应该不会想惹祸上身吧，这里可是中国。”

两个人，不同的情绪，同样的想法。

——对不起了，真相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想知道的话，自己去猜吧。

尹智渊无精打采地握着鼠标。电脑屏幕上的光标随着手指上下游移。浅蓝色的光照在他的脸上。

一张照片，又一张照片地翻。

翻出来的回忆，有喜有悲。

这是，和瑜恩一起去海边的照片。这是，和瑜恩一起参加钢琴课的照片。这是，她一个人在房间里等他，结果睡着了，被他偷偷拍下来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想着去海边，也不弹钢琴，更不在乎他……的成瑜恩。

原来，是因为齐依的死，和他的冷漠。

尹智渊无力地笑了笑。虽然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早知如此，就不该让她……

没错。当时尹智渊是刚进KS的练习生。某一天成瑜恩到KS看望他，结果正好撞上了当时签约悠弦娱乐的齐依。就这样，成了她的助理。

然后，卷入了这个混迹于黑道的女生所参与的走私案件。齐依被杀的那天，她也差点葬身。

可是，这后来的事，他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从那天起，就没见过成瑜恩，而再见她，竟是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她对他视而不见，仿佛记忆里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再然后。他在国外进行演艺活动，偶尔听到她的消息。成瑜恩令人惊艳的声音，和出色的表演。成瑜恩与谁谁谁的合作。成瑜恩在国内的人气。她变成了另一个人。不再有任性和傲气，不再时不时露出淡淡的忧郁表情，不再有孤僻和偏执。她成了和齐依一样，满脸微笑，会撒娇，看起来很乖巧，很亲切，很温柔的那种女生。他说不上失望，但是，总觉得那样的成瑜恩令人厌烦。所以，在宣布她和某个好莱坞女星的关系时，他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会给远在国内的成瑜恩带来什么影响。

结果……

不清楚刘暻轩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而且，很得成瑜恩的信任。她知道的应该不止这些。可是……

尹智渊握着鼠标的手一紧，点开一张图片。是在刘暻轩舞台上表演时的照片，《坠落》时期的造型是又齐又长的黑发，过于苍白的妆容，让她的眼神显得更加空洞。那个时期的刘暻轩，不知是不是因为生疏，很少讲话，也没有过多的表情。而现在，即使如此，也是因为她懒得讲话，懒得摆表情。

尹智渊看着那张图片，冷笑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地关上电脑。

——真是傻。这么明显，怎么还用费心去调查？

刘暻轩安静地盘腿坐在沙发上。贴着一张面膜的脸正对着电视屏幕。

“小叶。”

“嗯。”

“帮我联系一下陆况。”

“怎么……”小叶是知道这个人的，也知道刘暻轩这种人是绝对不会主动去找他的，但是，“好的。”

把拨通的手机递给她，然后，知趣的退后去找别的事做。只听见刘暻轩低沉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飘到她耳朵里，就几个词，好像是地名。

女生放下手机，把脸上面膜撕开，起身伸了个懒腰：“我出去了。你自己小心。”

“回来吃饭吗？”

“不用了。如果有人来了，就说我睡了。”刘暻轩一边关掉手机，一边披上外套朝外走去。

小叶想了想，不解的摇头。

刘暻轩关上身后的门，朝面前的空气无声的笑了笑。只是笑容十分勉强。

——我以为，我可以做到完全没有情感波动，可是，想也知道这不可能。在面对危机时，没有人可以做到。

——只要他是人。

陆况穿着简单的便装，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喝刚买来的速溶咖啡。猛地被烫了一下，男子吐着舌头，暗骂了句倒霉。

抬头，看见一身运动服的刘暻轩顺着面前的小石子路跑过来，看她的样子，好像只是个出来运动的普通女生。陆况小心翼翼的喝了口咖啡，看着眼前的女生戏谑地道：“哟，多年不见你出来跑步啦。”话一出口，女生布满汗珠的脸上就显现出怪异的神色。陆况自觉失言，只好干咳一声，道：“找我到底什么事儿啊，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刘暻轩直直的看着他，轻声道：“陆警官，你别忘了我现在不是以前那个刘暻轩了。没有正事我不会找你。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成瑜恩的死有蹊跷。”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她都已经……”接触到女生的眼神，陆况心头一凛，语气沉重起来，“蹊跷？”

“她死于氰化物中毒。”女生低下头，坐到他旁边，用几乎觖望的语气道，“为什么死的会是她，难道，我们的秘密其实只是个在别人眼里看来幼稚之极的玩笑吗？”

陆况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道：“不会啊，知道这件事的，只有瑜恩，你我和几个医生啊……”他摸着下巴，“该不会……”

他猛地转过头看着刘暻轩，女生几乎是同时也转过头来看着他。她的眼中有深深的怀疑。

“怎么，你怀疑我？”陆况好气又好笑的指着自己的鼻子。

刘暻轩用低不可辨却无比坚定的声音道：“也许你有不可……言说的秘密，非要这样做呢。”

“你也有这样的资格，我知道你一直恨她。”陆况毫不退缩，“如果有人想要她死，你肯定算一个，不是吗？”

刘暻轩眨了眨眼，收回目光，冷笑一声，随即道：“我把你叫来，不是为了和你吵。毕竟在名义上，我是和你在同一个孤儿院长大的朋友。你去查一查真相吧。她或许是个遭人恨的女人，可是，她是无辜的。”她站起身，缓缓从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陆况把热气散尽的咖啡一口喝掉，看着手里的纸杯，喃喃道：“谁不是无辜的，你我本来不也是无辜的吗？真他妈烦人！”

——没有注意，一旁的还未发出新叶的枯树下，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在注视着这一切。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刘暻轩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机，看着显示屏上闪烁着的名字，不情愿地按下通话键：“邢理事，怎么？”

“小叶说你在睡觉，我就知道是在骗人。快回公司，大家的电话都快被记者打爆了。”刑毅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不管你在干吗，这次别想找借口。你闯祸了，知道吗。”

听经纪人说完事情原委，刘暻轩不敢怠慢，马上赶回了KS会议室。记者围在门口，进出都不方便，好在邢毅早已等在那里，接她进了门。

易潋滟把面前的笔记本推过去：“自己好好看看。”

刘暻轩冷声道：“不必了。”

苏骥影尖刻地道：“还是看看吧，在你看来，整容也许不是大事，但大家都知道，KS一向禁止旗下艺人整容，况且人家把证据明明白白摆在那里，由不得你不认。”

“只是网上的传言，你们随便解释一下，就够了吧。”古绰椰无谓的耸肩，“在电话里把事情讲得多严重，吓了我一跳。你看，皇帝不急太监急了不是？”

除了刘暻轩和易潋滟，在场的所有人都瞪了她一眼。

“你有没有整容，我们都不知情，懂不懂？现在的重点是，你如果整了，就自己老实承认，别拖累公司，我们会等风头过后再捧你的；如果没有，那最好。”安理事沉声道，“这种事，本来就可大可小。”

“你打算怎么办？”易潋滟问。

刘暻轩站起身：“先告诉我，消息是谁散布的。说我整容，那个人难道就没有什么料让我们爆吗？你们都弄错重点了。”

邢毅恍然地一拍额：“我去查。”

“我觉得不用了。”刘暻轩道，“尹智渊的经纪人连雪，是云净专门负责散布别家谣言的喇叭，尹智渊又因为最近我比他人气高，气不过想打击我，多半是他干的。”

——你好像很了解尹智渊呢。古绰椰暗暗地笑了笑。

刘暻轩扫视众人，随即坐下，等待邢毅的结果。

不一会儿邢毅就回来，摇了摇头，低头对易潋滟耳语几句。

易潋滟的嘴唇抿成一根紧绷的线条。

“理事长，怎么了？”苏骥影问。

面对大家探询的目光，易潋滟叹了口气，道：“糟了，新的消息是，原来公司旗下有大批艺人都爆出了整容的新闻。”随手按下笔记本的“F5”键，看着以刷屏速度跳出来的关于KS艺人集体整容的标题，

眼神忽然就没了焦距。

刘暻轩皱起眉。所有人都猛地站起身。

谢曼音，杨绉，华紊紊……都是KS主力的名字。

——要完全解释得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责任编辑 彭清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