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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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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2-09-16 08:18:00点击:

透过窗户,我呆望着疾驰而过的云彩。机舱内没有任何喧嚣声,大家今天似乎都很平静。我不时地看看手表,迟到仿佛是必然。刚刚的那笔生意遇到了一些麻烦,拖延了时间。

同学聚会的地点在市郊的一家小旅馆,规模不大却别有一番雅致的风格。当年我们读大学的时候也经常去那一带玩,那时候那里还是一片山,没有很高的海拔,绵延式地平铺,于是山脚延伸到了接近闹市的地方。周末了,三五成群骑上自行车穿过市区,那边的风景确实不错,空气不躁。

我迟到了30分钟,几张桌子都已经坐满了人。当年睡我对面那兄弟正拿着杯子向我挥手示意,他旁边还有一个空位——事先我和他通过电话,他说我得把家属带过来。我否认我有家属,他起初不信,在我的说明下他也只得妥协:“那好吧,只给你留一个座位了。”

他旁边的女孩长得很标致,颇具都市女性的风韵又不乏内在的气质。微烫的卷发带着淡淡的玫瑰红垂在肩膀上,和她白皙的皮肤相得益彰。薄薄的嘴唇闭着,同她茸黑的睫毛有恨调和的配置,淡妆和天然的红晕透在脸上,这是一种甜美的典型。她身着一件长风衣,脚下是中筒的高跟靴,锃亮锃亮的。古弈拉着那女孩的手向我介绍道:“这是我女朋友,文清。”她微微一笑,向我伸出了右手,言行举止里透露出一种知性。我握着她的手,在空气中停驻了几秒,她的肌肤柔软又温暖。

古弈一直在品着饮料,小口小口地呡着,我就不明白那点橙汁有什么独特的味道,我想拉他和我一起喝酒,他说他戒了。于是我端着酒杯在几张桌子之间穿梭,杯杯都是一饮而尽。酒有一股烈性,直泻而下,伴着冲刷肠道的刺激,我喜欢这种畅快淋漓。

聚会以后我又回到了我的生意场上,古弈劝我找个归宿,我说我不想连累人家,我追求刺激漂泊的生活。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在寝室里的我很容易满足是吧?”我反问。

“我觉得那才是真实的你——你赚那么多钱干什么?”

“趁着年轻,想闯祸就闯祸,想挥霍就挥霍,这是潇洒。”

“你在掩饰吗?”古弈的声调变低了。

我很怕这种突然变低的声音,特别是从古弈嗓眼里发出的声音,它可以洞穿我内心的秘密。

“我没有掩饰,我只是想洗去我过去辛酸的灰尘。”我的声音里有渺茫的粗糙,我感到说不出的落寞。

古弈挂掉了电话。

第一次来到这座南方的小镇,水色土乡,像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只是这座小镇比我的家乡有名气,发展了旅游业的江南水乡,有吊脚楼,可以划小舟。小时候的我好像喜欢这些事,依稀的记忆瞬间清晰了许多。我不是来旅游的,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来欣赏风景。今天晚上在街角的酒吧有一笔交易。

我心里突然有点乱,我总是想起那些和水有关的故事——大学里和古弈他们一起游泳;中学的时候和同学划小船;小时候爷爷带我钓鱼……是小镇的这条河勾起了我的记忆吗?

我在拐角处停下了,就是这家酒吧——红尘泪。

酒吧外面是棕色的,里面以白色为主。这里布置很雅致,我背对着柜台坐在窗户旁边,窗帘是竹叶状的,一直垂到地上。我叫了一杯伏特加,服务员的衣服竟然也是白色的。

离交易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每次到了酒吧,我都会给自己匀出喝酒的时间。

杯子不是透明的高脚杯,而是一只纯白的瓷杯。我很诧异,顺手拿起了桌上的单子,上面有红尘泪的简介:

一个古老的传说——观音升天的时候不舍人世,她同情世间那些受苦受难的人,于是她回眸注视着大地,在她转身离去的瞬间,湿润的眼睛被风一吹便留下了一颗红尘泪。泪滴下来,滋润了这方水土……

据说门口那条玉带般的河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发出泪珠滴石的声音,一直滴答到天明。旁边还有人说,那调酒师是观音转世。

我不禁回过头望了望柜台,白色的小圆弧后面站着一位身着白纱衣的调酒师。那个柜台的角度安排得恰当好处,离座位区也比较远。白衣女只留给顾客侧脸和背影,而且她戴着很长的头巾,自然下垂的部分也会随着她的动作而遮住她部分脸庞。她不说话,面带微笑却笑得很淡,初看不能发觉她的笑容,那种笑是蕴藏在肌肤里的。虽然她的手一直在动,可我却认为她是静的,至少我的意识里认为她是静的,那种静藏在骨子里,可以掩盖她双手频繁的“动”。

交易很顺利,出门的时候我从柜台的另一侧又看了白衣女一眼,她的长裙齐踝,脚上是一双白色的布鞋。

接下来的几笔生意却不尽如人意了,合伙人不够精明,竟然露出了马脚,差点出了大乱子。我感到心里很空,夜晚独自呆在房间里,这一份寂静,使我感到宇宙的空旷与夜的零落。我很想去那个小镇,这次不是为了生意。

河流的拐角处,一丛竹子新绿袭人。我大步跨进酒吧,仿佛回家一样,坐在一个离柜台更近的位置。这次我来了一杯朗姆。白衣女给人的感觉还是那样静静的,又似乎有些不同,不能说是异样。我不知道是什么。

古弈打来了电话,他告诉我他要结婚了,我说我爱上了一个女孩子,他欣慰地笑了笑。

“你要来参加我的婚礼。”

“我会提前来给你准备的。”这是我们在大学寝室里的一个承诺。

“那待会我把地址发给你。”

毕业以后,我从来不问古弈住在哪里,他知道我的性格,也从不主动告诉我。

信息上显示的地址赫然入目,正是那个小镇。我有点兴奋。

再次来到这里,我先到酒吧喝了一杯威士忌,然后才来到古弈的住所。文清不在,他摆开一套茶具,和我对坐着。清茶蒸腾的氤氲如迷蒙飘渺的雨雾,缭绕在我们两个之间。

“你为什么不喝酒了?”

“茶香是清香,酒香是醇香,清香醒人,醇香醉人。”

“我爱喝酒,犹爱烈酒,酒褪烦恼,酒洗风尘——文清喝不喝酒?”

“她不喝,但她是个优秀的调酒师。”

古弈站起来递给我一份线状本的小册子,封面上写着:红尘泪。

“这是……”

“文清酒吧的策划书。”

“就是转角处那家红尘泪?”

“是啊,你知道?”

“我去过几次。这策划是你写的吧?”

“你怎么知道是我写的?”古弈有点惊讶。

“你曾经不也爱喝酒吗?我们的爱好本来是一样的,现在也还是有一些共同之处。”

音响里放起了一段伤感的音乐。深沉而又悠远——悠悠地招来了长空的雁声,又招来月下的夜莺,它在短促急迫的音符中跳跃,又从深长的音调中远逸,像大风浪中的船只,一瞬间飞翔腾空,直扑云霄;一瞬间飘然下堕,不知所终;最后它在战栗的声浪中浮沉,像一只猛禽的搏斗,受伤挣扎,又发奋向生,到筋疲力尽,喘着可怜的呼吸,反复呻吟,最后一声长叫,戛然沉寂。

“你爱的那个女孩爱喝什么?”

“爱酒。”停了几秒钟,我又打断了古弈的思绪:“但是她爱喝茶。”

忙完了古弈的婚礼,回去之前我又到红尘泪点了一杯酒,这次是最淡的日本清酒。

几天以后,报纸上登了一条新闻:

公安部门追捕数日的贩毒头子近日已自首,他说他自首理由的来自一家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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