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之言“委曲求全”者，莫非褒贬两意。或谓顾全大局，能屈能伸之大丈夫，或假口于苟且偷生，逆来顺受者，聊以自慰。想来微乎一词，褒贬两意，竟也有云泥之差，天壤之别，实是有趣。

    但细细想来，对于一个行为的价值判断本来就受到主客观因素的影响而具有两面性，我们对于美丑的定性一方面受制于“目标动机、人物身份、结局影响”等客观标 准，也不时听命于自己内心的情感倾向，主观态度。就好比同样是委屈自身，损己利以顾大局谓之善，避祸患以求自保以为贱；居高位、享盛誉者，一躬身一屈膝则 善莫大焉，而平凡如众生芸芸虽毁家纾难也不免被视做义务本分；成就“强秦不敢加兵于赵”的将相之和自然化作千古美谈，而最终仍无法拯救北齐之亡的高长恭即 便杀身成仁也不免被扣上愚忠的帽子。因而褒贬之间，自成说法。

    老子有云，“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多则祸。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按照道家的观点，委曲求全是生存之道，是智者之法，是空虚载物的绝对真理。 在他看来，事物两极，阴阳相生，荣损倶存。故欲得全则必先为曲，欲相争则必由无为而至。由此观之，仿佛此法无一害而有百利。

    然而老子旨在道法，曲全之间却不做深谈。然而由古观之，其用法则不尽然，似乎这讽誉之间也有个“偏向”，就好像大人们对于自己好心做傻事的孩子，心里疼 惜，当着旁人的面免不了开脱解释两句，自然也会有不少顺水人情只捡着这份心意褒奖夸赞，但终究你我大家都心知肚明：勉强迁就，这保全了自然万事大吉，这保 不全，心意再好也是白费，甚至那点委屈有可能也被等同于作傻成为笑柄。所以，“委曲求全”这个暧昧的词，即便对其积极意义的阐释再头头是道，都遮掩不了其 中的嘲讽无奈之感，因而万万不是上全之策。所以由于这层感情倾向，这个虽是暧昧的词千百年来才大多与贬斥之例相生相应。且在人道主义者眼中更是“反人性” 的典型。

    何以至此？首先从词的表面来看，这一委屈自然是委屈自身，可是保全什么却并不明晰。若是全的是民族大义自然死不足惜，但若是“委曲从俗，苟求富贵”（《汉 书.严彭祖转》）那我想这个保全便来的毫无意义。然而有人会讲，饮食男女，人之性也。既非不义而得富与贵，仅仅暂时委屈自身而求又有何不可？先不论这是否 符合我们传统的价值观念，就单单就求取的手段来看，似乎也值得思量。既然委屈了自身，那我们就无法回避一类问题：期待的效果是否仅是一厢情愿？所谓的“委 屈”又是否真正值得？我想既然它的出现总是令使用者忧心忡忡，那么答案自然而然倾向于前者。正如生活中我们经常能感受到的那样，你好像牺牲了自己换回的大 局却总是不那么尽如人意，你放弃了自己某些底线与态度而迎合的结果却与所预大相径庭，甚至抛开一切到头来发现不过是在自掘坟墓。于是委屈了多少，悲伤就有 多大，不但“求全”的目的丝毫没有实现，反而让自己陷入“不知其可”的迷茫。此时回头想想这些选择并非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也并非是自己在孰轻孰重的判断题 上提交了错误答案。那么差错无非两种：要么是曲解题意，要么是方法有误。想当然地事先将“委屈”与“求全”划等号无疑就是一种自设条件的做法。如果答案本 身不成立，那么就像侦查钻进死胡同的悬案，思路不对，再多的努力也是白费，甚至有可能事与愿违；而就方法来看，“委屈”本身就值得商榷：一来如果是圆满美 好的大局，那么不可能不利人利己，那么又何来委屈一说？二来损一得一的方式是否是唯一也是最佳的选择？即便是无从选择的结果，我想也是无奈大于欣慰，又是 否值得去赞扬效仿？再来便是无法掌握的“度”的问题：这样的委屈底线在哪里？在衡量分量之时，我们是否会忽略甚至有意放轻自身一方的筹码？更多的事实证 明，退一步有可能海阔天空，更有可能坠入无底深渊。无底线的退步忍让只会像注入了麻醉剂般一步步迷失心智，那时丢掉的不仅是初衷，更会是整个人生！

    由此观之，对于“委曲求全”的态度，我想还是从暧昧中走出的好。更何况时代在进步发展，这种以牺牲个人利益以成就集体利益做法也逐渐在个体意识觉醒中被历史否定。更多的，我们还是在权衡前问问自己：是否真的要又真的能做到“委曲求全”呢？

（责任编辑：徐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