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未寻之路，觅未觅之景，人之常情也。

    余未尝求古人之心，或登三山五岳览众山之小，或下小潭观清泉游鱼之乐，余之求也。然不可常得。山之大泉之深，皆可阻也。

    然亲水之心，岂可磨焉！远景深林不可得，懒怠友人之情，遂得常临一二处之山，散余心观山情也。

    得常径，穿市林，闹市之声渐远。专得小景，逢径必上，切寻未尝细摩之景也。时阴晴不定，预报加之，风摇叶动，抬首可观云滚，一时恐风雨大动，以为不可尽兴，忽临古人之心，东坡尝有“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之句，况今日雨具俱备，何可恐哉！遂叹离境远矣，恐尽余之心不可追也。

    前行百余步，忽见小径，兴然而往，原为烈士之墓林也！嗟乎！余常闻此地墓众，又尝临数回，竟不得见也！其心立肃，端然而视。旁有石碑记之，盖曰时与事也。墓皆覆地，鲜有草木，树碑以记名。然尚有无名者，身抛桑梓之外，血洒战场之中，至亲之面不可得，怀人之名不可记，岂不闻父母子女之心，何其痛哉！既无名烈士，家人不可得焉，数盼期年，妆楼喁望，回回皆误！盖年年清明之时，家家烟雾，焚香以记，泪洒麓山，湘江之水呜焉！柳公曰“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或以其境过哀，不可久留，乃心拜之而去。

    复行数十步，得泉泠之声，大喜。向慕流水之地，每有清泉小潭，欣然往之。急步至此，见一小涧，甚狭而远，不可近观，虽离径踏岸，腐叶松实，仍不可得焉，遂顺流而下，终见小潭。岸以石泥覆之，底积沙叶，水尤清冽，潭中叶可闻也。潭不过数米宽远，深不过三尺，山涧流水积之而成，故有水纹荡之，波动不止，泠响不绝，岸铺石，入水，得以近。人立石上，伸手拂水。未得潭鱼，盖缘活水，鱼游离也。远而观之，源头清晰可见，象素绢注之，下游则如薄练，稍散而下，声尤响也。树影浮动，色如底状，灰暗不明。

    顺潭而下，至爱晚亭。未至，声先闻。盖以闻名之地，人犹多也，忽见旁小碑，上书清风泉，与白鹤泉齐名也。遂有一览之心，不负览未览之意。初行，便感路之难行也。初上，犬牙差互，崎岖陡缓，不知终为何也。然既上，下更难，唯坚意前行。行至中途，颇有弃行之意，然终无后路可退。“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如猴行树梢之间，手足攀附，蛇形古藤，原生野树，皆有可附。至上，路几无，唯泉流之地也，小径全湿，跨清泉，泉飞沾衣也。旁有小池，结清泉，壁附小瓢，供行人饮也，一尝泉之清冽。复行，越艰，幸得游友相助，方得越险阻，不至困顿。既行，终至大道。得览山泉遍布、鸟鸣嘤嘤，复得爬山之意也。

    沿路行，至穿石坡湖。“春来江水绿如蓝”，水之绿也，盖过树乎？其绿也，既有漓江之碧如翡，且澄如练，动如霞，每每观之，心旷神怡，感造物主之神妙工巧，匠心不及远矣！实不忍去也。湖面之宽不知几何。下得凸石，欣然歇之，遂悠然而望。湖面小荷，聚而攒生，叶边向上，形如簸箕。忽而风起，树叶飞动，虽不至顶，飘飘乎果有凌云之志。中有小果滚落，水声叮咚，初以为石也，细而观之，乃树生小果，颜色朱紫。戏有捕鱼人也，得一小虾及胖鱼，俱置瓶中，幼子乐也。

    余观天时，以其晚也，决以去。复登路，直行不顾。

    夫游也，其情或异乎？今余之游者，虽乃重游，不复也。一山之景，四时皆有不同，或叶红水暗，或山水皆绿，或游人如织，或林清鸟寂，游者亦有忧之心乐之意，不可一足也。时必言“放浪形骸之外，寄情山水之中”也。山水常在，曾也哀乐乎？不可道也。山水怡情，得无异乎？唯知今之所游，尽余意也，疏壅塞之气，陶狭隘之思，观暮春之景，听泉鸟之趣，然余以游不为所得也，尽兴而已焉！

    行而记之，或临记于小潭之畔，或坐记于坡湖石边，散而记之，遂就，以记此行。

                             丙申年三月廿五日

                        2016年5月1日山上记

编辑 周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