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常常开玩笑地对我说：“我呀，去给你算过命，那算命的说，你命中有贵人相助，我觉得，你的贵人就是我。”

    她突然停下手里的家务看着我，自嘲一笑地说又忘记我家女儿都已经二十多了。

    她对着镜子理理自己的白头发，慨叹岁月的不饶人。

    她站在门口看着我收拾行李，目光里不再有年轻时照片上的光芒，却是安定的绵长。

    抽空重走了一遍小学时的上学路，惊奇地发现那时觉得漫长无比，总希望爸妈能送上一程的路，如今短短十分钟就可走完。那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的新华书店，在时代的冲击下竟也只剩原来的四分之一不到，被各种辅导资料填满。是时间吗，改变这一切？

    我不禁开始回忆过往。

    幼年着实没什么印象，她说我喜欢扒着窗口看别的小朋友，便买来书包送我去了幼儿园，年岁比其他人都小。

    小学时，因着父母工作转换过三个学校，我记得清楚，写过妈妈给我送温牛奶的作文，但那时她工作极忙，根本没时间顾及我。直到六年级的一次，初夏暴雨袭来，我站在走廊中，看到了挤在人群的母亲。

    那似乎是第一次，我模糊地感受着爱。

    然而自我念了中学，在阳光下在青春里在叛逆中，一切都变换了模样。模糊的爱变成了激烈的争吵，我们时不时爆发出争吵，我们一次次地冷战，我们发现自己突然不认识对方了，我们压抑住心底的恐惧，这成长的代价是否太大？

    然而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们的关系变成了相互吐露心事的朋友？

    时间在她的皮肤上毫不留情地刻下一刀又一刀，而她的心却是愈发地柔软，在那里我依然是需要搀扶和鼓励的小姑娘。最疲惫的高中生活里，她时不时给寄宿的我打来电话，说回家歇歇吧，我给你熬了排骨汤；填高考志愿的那几天，我们头靠着头把填报指南翻了一遍又一遍。她说她是我生命里的贵人，想来也不得不承认，关于我人生的每一个转折点，她参与了每一步。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龙应台在《目送》里的这一段，让离家千里求学的我每看一次都忍不住鼻酸。她殷切地叮嘱每一次出门的我，碎碎念念；她小心地探问我是否交了远方的男友，掩不住内心对未来的我可能远嫁的担忧；她计算着日子，说还有两个月还有一个月还有一周你就要回来了，路上千万，千万要小心啊。

    近来阴雨连绵，她又该腿疼了吧。

    既是我命中的贵人，未来的路还很长，你可要百岁无忧，助我不断成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