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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土地、日子和诗

来源:拓荒者协会作者:15级 龚晓雨
时间:2016-07-29 23:18:16点击:

    “老师,你读过《诗经》吗?”

    我们并排走在有些泥泞的公路上,我的左边是绿到骨子里的稻田。我身旁的女孩子突然抬起头,问了我这个问题。虽然她是我们招来的所有学生中最大的一个,但我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仍然愣了一下。

    这是我们正式进入到这个山村的第一天,我见过了很多孩子,他们大多是皮肤黝黑、脑门上的那几缕头发还粘着汗珠跑来报名的。女孩儿稍显羞涩,问她名字的时候她会低着头往后边挪挪步子;男孩儿不怕生,俨然如随风生长起来的小草,自由随性。他们在大街上跑和闹,隔着一条马路对小伙伴做鬼脸,又喜欢围住我们招生的桌子,看看我们贴起的海报、看看写字的纸笔、再看看我们的表情,又嗖一下跑开。

    孩子们问我们从哪里来呀,问我们多大了,问我们爸爸妈妈不在家可不可以报名。我们隔着一张课桌聊天,轻松地应答着。唯有一个孩子让我犹豫了——

    老师,你读过《诗经》吗?

    这个问题有多难呢?我的确读过呀,从初中开始我的课本里就出现了“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为了捡到默写的那几分“死鱼”,我们摇头晃脑地背着这千年前的歌谣。

    可我现在开始怀疑我自己了。

    可我突然想到余秀华了。

    “首先是我家门口的麦子黄了,然后是横店/然后是汉江平原/在月光里静默的麦子,它们之间轻微的摩擦/就是人间万物在相爱了……”,我想起这首诗,我甚至能触摸到片麦子,秋风吹,麦子皮炸裂开的香气升腾;不远的地方,一个妇人倾耳听那摩挲的沙沙声,越响越静。她坐在老木板凳上,咧着嘴笑了,那笑容扭曲得不能很好传达她对生灵的喜爱,或者某一瞬间她向空气里伸手,让不便的身体似乎躺在麦浪里,由着麦浪拨来拨去。

    余秀华说,她30岁的时候遇到了海子的诗,那首《九月》写尽了世界的大意象,无形地牵引着她写诗的方向。我读她的诗,乡村里的电闪雷鸣、月影浮动我来到集中村才一一见着,并且有了更深的敬意——他们大多数整日踏着一双沾满泥的塑料拖鞋,即便是短裤,裤脚依然是卷起的;男人女人无一例外的黝黑皮肤,套着一件衣领从来都叠不好的衬衣;签下自己姓名的时候,字有些扭曲,让人注意到颤抖的手指缝里深深的土。

    真正贴近黄土地的人,要多难才能活成一首诗。

    如今我已在这里生活了十余天,我还记着那个问题。大约是第三天的时候,那个女孩带来了一本半旧的《诗经》,我跟她站在前夜下雨半湿的走廊上,我们的头顶是天,是雨后新的天和云。天之下,我用手指着朗读的每一个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来年的春天山上的桃花开了,孩子们说“好美”,我会会心一笑;如果这中间有一个孩子能吞吞吐吐地说上一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我想这漫山的桃花都会会心一笑。

编辑 周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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