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缓缓开走了，路边默默注视的爷爷仍然没有离开。一身黑装，像极了他身后那棵光秃秃却依旧挺拔的树。此时老人和树，也许怀着同样苦涩的心情，独自品尝孤独。

    “明年还回家过年啊，还以为你们能再待几天，还剩了那么多肉和鸡蛋……”爷爷倚在门边，看着爸爸收拾行李，眼睛里泛着温润的光，又一个人背着手转身离开，自己小声嘟囔着，“你奶奶还在的时候还行，剩我一个人不愿你们走……”

    和爸妈上了车，正准备走，爷爷又一把拉住车门，嘿嘿笑了两声装作随意般说：“我跟你们走一段，走一段你们把我随便放个地方我再回来……”爷爷坐上车，满脑子装着回忆。“你奶奶在这跌过一跤，上次可吓毁了”，“嘿嘿，这个路口每次和你奶奶过的时候你奶奶每次都走不过去，刚走到一半就变灯了……”。每次接电话又会说：“你奶奶在的时候还能听电话，完了给我翻译翻译，现在我带着助听器都听不清说的啥……”爷爷提起奶奶的时候永远都是含着笑，奶奶是爷爷的耳朵，爷爷是奶奶的拐杖。

    今年过年的鞭炮声同往年一般响起，带来平安与幸福，红彤彤的炮纸散落一地，每家每户的春联也喜气洋洋。除夕夜还是年夜饭看春晚，却早已没了守夜的激情。奶奶不会像原来那样趴在沙发上打着瞌睡等跨年，也不会炸上满满一盘小麻烫给我吃……爷爷听力越来越差，看着小品里演员卖力表演却不知所云，早早回房熄了灯。水果瓜子摆满一桌，却也没有人有再多精力去顾及。大年初一初二一波一波的人来磕头拜年——亲戚、邻居、同学、甚至是爷爷多年前的学生，只是爷爷身旁的奶奶，早已换成了一幅相片。奶奶面前摆放着爷爷亲手点上的红蜡，缕缕袅袅的青烟，牵引着一段过往，一段岁月。

    年前爷爷等着我们回家，早早买了菜买了肉，等到二十九，家家新桃换旧符，爷爷也站在小板凳上，小心翼翼地将去年挂了一年的春联摘下。旧的春联摘下，却再也没有换上新的春联。今年的春节没有春联，爷爷也没有奶奶。空荡荡的白墙，却只剩满满的回忆。

    没有春联的春节，没有了往昔的温情，没有了奶奶满是皱纹的双手，也没有了忙前忙后的身影，没有了熟悉而遥远的美味。

    欢、足、享，念、叹、悔。

    新旧之年在一秒之内跳转，悲喜之情也在一瞬之间变换。六七年没有品尝到老家的年味，却在往事回寻不到之时前来追忆。童年的山前花果园早已被县城的单元房取代，童年的年俗美味也换成日日不变的鸡鸭鱼肉，就连童年日日捧我于手心的奶奶也早已不在。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春节迎的是一份团圆相守，是一份情感交融。二十多口人齐聚一堂，不过一餐饭时间的相见，却值得以半天的行程来赴约。相见不过一声问候、一个拥抱，却值得用一生的时光来牵挂。春节需要的不仅仅是一幅春联、一挂鞭炮、一桌团圆饭，更重要的是一家人欢聚一堂。而今，温情却在离别之后更显珍贵，珍惜你我相见的每一秒，珍惜你我爱的每一个人，让爱延伸。莫让迟到的陪伴成了一生的悔恨，莫让未尽的孝道成了一生的遗憾。

    没有春联的春节，会有更真挚的思念；没有春联的春节，会有更深情的陪伴。

（一审责任编辑 董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