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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年

来源:文学院在线作者:16级 王倩
时间:2017-12-04 22:13:59点击:

   刚蒙蒙亮,婆婆就拉着我去赶场。冬天的早晨清冷潮湿,空气里有隐隐的火药味,偶尔响起噼噼啪啪的零星擦炮声。婆婆踩了一个没燃完的擦炮,“啪”地一声在她脚下嘣开了,把她吓了一跳,“短命儿!”

   天还早,场上的人却不少。婆婆拉着我挤过几个菜摊,肉摊天,糕点摊,卖衣服的摊子。玩具摊上,洋娃娃可真好看,眨巴着长睫毛的蓝眼睛,一开一合。最后我们停在一个卖年画对联的摊子上,婆婆蹲下来,挑了两张狗年画,两条狗都腾空跃起,狗身上有旋转的花,有倒福字和红双喜。

   回来的时候,爷爷已经熬好了热腾腾的浆糊。四爷爷在院坝里搭了张桌子,写对联,空气里有好闻的墨味儿。我凑过去看四爷爷写字,“丹娃儿,这是啥子字?”四爷爷点着一个墨团子问我,我摇头。“好生上学,上学就懂知识懂文化。”这话我真不爱听,我偷偷地溜了,去摸躺在院坝坎坎下打瞌睡的大白,大白眯着眼睛,尾巴安逸地摇晃着。

   廊檐下的每根柱子都贴上了对联,爷爷把红灯笼也拿出来,挂在堂屋门前,两张狗的年画贴在了堂屋门上。青灰色的院坝变得红彤彤的,喜庆极了。

   我和弟弟在廊檐下奔跑,躲在柱子后面捉迷藏。用手指去蹭对联上的红色颜料,手指也变红了。大白盯着堂屋上的画,“汪汪”地叫。 

   婆婆站在榻屋门口,喊我:“丹娃儿,给我打个电话。”电话平时一个铁皮盒子锁着,只有这几个时候,婆婆会打开它。墙上吊着半张香烟壳子,上面写着胡豆大小的号码,那几个数字我都记熟,婆婆的视力和记性都不好了,她看着我飞快地按着键,有些着急:“你看哈,莫要按错了!”“不得不得!”

   电话嘟嘟地通了,婆婆才放心。“哎,才东啊,哎,都好都好。”

   我坐在门槛边,看廊檐下挂着的红灯笼,灯笼垂着五颜六色的珠串流苏,真好看。我想着,把那流苏扯下来串成珠链子,绕在脖子上扮新娘子该多好。

   “今年不回来,又不回来啊。你们又忙啊,莫要太忙哒,屋来都好,你们莫要操心,自己多保重。”

   婆婆的声音哽咽了,她每次打电话都哭。电话挂了,婆婆抹着眼泪,进了灶屋。

   我和弟弟在院坝里没心没肺地跑着,跳着,这一天总是有莫名的欢乐。天色渐渐地暗了,廊檐下的灯亮了,大红灯笼里头套着灯泡,发出喜庆温暖的红光。

   炊烟冉冉升起,灶屋里传出饭菜香,我们也跑累了,跳饿了。婆婆喊我们去叫四爷爷四婆婆过来吃饭,“哦!坐席咯!坐席咯!”弟弟开心极了。参加重要的宴席叫坐席,在我们眼中,丰盛的饭菜都是坐席。

   爷爷在院坝里搭了大圆桌子,菜一盘盘端上来了,我和弟弟嘬着筷子站在桌边,眼巴巴地看菜。人来齐了才能动筷,否则要被婆婆敲个波罗转儿,“莫名堂!”四爷爷和爷爷喝起了酒,终于可以吃饭了。“清华她们又不回来?”四婆婆问婆婆,婆婆眼睛红红的,“不啊,毛子勇儿回来不?”毛子和勇儿是四爷爷的两个儿子,我的幺爸。“他们不得回来,部队今年不放。”

   “丹娃儿,你想你妈老汉儿不?”四爷爷醺醺地问我,我专心致志地啃着一个老母鸡翅膀,不回答。婆婆给我夹的鸡翅膀,说翅膀吃了会梳头,我都七八岁了还不会自己绑头发。“他们晓得个啥哟,只晓得吃。”婆婆说着,给我和弟弟一人夹了个鸡腿,我看着弟弟碗里的,觉得那个更大。

   饭吃完了,爷爷和四爷爷还在喝酒,摆龙门阵。我撑着精神,哈欠连天地等幺爷爷带我去放烟花,不知什么时候靠在门槛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门口一地红色的爆竹纸屑,灰色的鞭炮灰烬,我嘟着嘴,心里埋怨着婆婆不喊我。婆婆喊我去堂屋里给祖宗拜年,拜完年,给我拿了五块压岁钱。我们穿上新衣服,去四婆婆家拜年,四婆婆家的小黄又生狗宝宝了,我蹲下去摸还没有睁眼的小奶狗。

   年好像就这么过完了,快开学的时候,我去街上买文具。王锡菲家里又进了好多新东西,棒棒糖,贴花纸,还有金发碧眼的洋娃娃。我摸摸洋娃娃漂亮的裙子,在书架上看到了几本小学生作文大全,莫老师叫我多看点课外书,我拿了一本,给王锡菲爷爷五块钱,“八块!”四婆婆也给了我五块钱,我全掏了出来,又买了四本本子。

   我提着蓝色塑料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里走,地上的积雪已经化了,红色的鞭炮纸屑溶在雪水里,踩得到处都是,空气里弥散着隐隐的鞭炮味,偶尔有一两声噼里啪啦的擦炮声,是调皮的孩子没有用完的存货。

   王锡菲不在家,她爷爷说她去城里爸爸家了。我还没有去过城里,莫老师说,城里有大马路和大书店,有看不完的书。我踩着雪泞的煤炭路,一股空落落的感觉突然升起,是从未有过的空虚和失落。

   抬起头的时候,风迷了我的眼睛,我满面泪水,看不清家的方向。

(一审责任编辑:吴蕙)

(二审责任编辑:董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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