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到长沙，会在火车上度过三个半小时的时光。

    连着晚点两次，磨光了候车室所有人的耐心。在接近午夜十二点的时候，终于成功进站。

    第十七号车厢，接在火车的尾部，是一个来不及让行人留念便要匆匆赶去的距离。

    提着一口气从人群中挤出来找到座位坐下，好奇地看着早已坐满的车厢依旧不断涌入潮湿的面孔。车开了，他们没有座位，刚好通过一人的狭窄过道，是他们唯一的去处。

    午夜已经过去，窗外驶过一团一团的黑暗，安静地用一整晚的困意去吞噬车厢上每一个疲惫的人。

    有座位的，一个硬座加一个靠背，比不上卧铺，却也是站票的人白白羡慕的。旁边的大叔早有准备，带着小板凳稳稳当当地坐在过道上，胳膊叠在腿上，倒也能休息片刻；几个“站票”经验丰富的早已习以为常地坐在过道地上，脱掉束缚双脚的笨重的运动鞋，以最舒服的姿势占据自己的“领地”；还有顾及卫生与形象的年轻人，扶着身旁的靠背站在过道里，在一次次疲倦与困意之中挣扎……

    乘务员率先打破这样默契的安宁。原本一次正常的通行却在满地乘客之间变得举步维艰。每一句“让一让”只能唤醒脚旁昏睡着的人，下一步是侧身而过还是跨过去都还是未知数。一趟过去，昏沉继续。

    旁边的板凳叔站起来将卫生纸塞进裤兜里，向车厢两边望望，愣愣，又无奈地坐下;一个港台模样的老大爷已经将身体躺进车座底下，只留腰部露在过道中；那些个脱了鞋席地而坐的乘客又再次将头枕进臂窝；站着的人越来越少了，他们先是将胳膊拄在靠背上，再终于小心翼翼地坐在地上。站着的，只剩一个南方的男孩子，他在过道上继续站着，手里捧着一本书，隔着眼镜的目光仔细打量着书中每一篇文章。他似乎已经忘记疲劳，只偶尔被借过的乘客打断，他会抬起头，将身子侧到一旁，静静地等着人家过去，再继续捧起书，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

    昏沉，黑暗。偶尔有橘黄色的路灯在床边经过，但终究还是被大片黑暗赶上，侵蚀。座位上的人已渐渐发出微弱的鼾声，躺在过道里的人，偶尔站起来活动一下发麻的双腿。不知道这节车厢白天会是怎样，一站到了，又会有新的乘客以相似的姿势坐在同样的位置。他们的故事不同，终点也不同，却拥有一个相似狼狈的凌晨。

    “快到站了，快到站了！”列车员的声音划破了车厢的冷寂。地上的人开始慢慢活动身体，睁开惺忪的双眼，重新打量这节十七号车厢。列车渐渐减速，我好像看到即将下车的人们脸上一种即将解放的愉悦心情。整节车厢都在微微躁动，有的人到站了，有的人离终点更近了。

    下车，我经过那个拿书的男孩子身旁，他把书放在胸前，侧着身子给下车的人让路，我不知道他还将站多久，但我瞥见了那本被他抱在胸前的书的名字——《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一审责任编辑：杨清萌）

（二审责任编辑：林艳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