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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荡在坟茔间的不一定是鬼魂,还可能是李贺

来源:文学院在线作者:17级 孙庆耀
时间:2018-10-01 17:48:57点击:

导语

    世人将“诗仙”的美誉赠予了李白,将“诗圣”的称号赠予了杜甫,将一切足以证明其诗歌地位的雅名都赠给了每一位卓有成绩的诗人,而唯独将“诗鬼”赠与了李贺。这算作是对他最好的褒奖和勉励,对公正历史最好的回应和对险恶小人最无情的讽刺。李贺不仅是存在于史书上的人物,他更是曾像我们一样如此鲜活地生活在中唐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的人。他的人格和他的诗作一样,必定光耀后世。

人物简介

    李贺,字长吉,家居福昌昌谷,后世称李昌谷,是唐宗室郑王李亮后裔。有“诗鬼”之称,是中唐的浪漫主义诗人,与李白、李商隐称为唐代三李。 其诗大多是慨叹生不逢时和内心苦闷,抒发对理想、抱负的追求;对当时藩镇割据、宦官专权和人民所受的残酷剥削都有所反映。留下了“黑云压城城欲摧”,“雄鸡一声天下白”,“天若有情天亦老”等千古佳句。

正文

【一】划过诗歌长空最耀眼的流星

    李贺并不是一个幸运的诗人,急促短暂而几经跌宕的生命路程本就让人扼腕叹息,而长期得不到正统承认的诗坛地位则更令人叹惋不已。甚至在清朝蘅塘退士选编的儿童启蒙的家塾读物《唐诗三百首》里,连晚唐诗人李贺的名字都被有意无意地忽略掉。这是一种诗人被抹杀功绩的悲哀、一种慷慨击缶、仰天长啸似的悲歌,这种被人竭力忽略、嫉妒轻视甚至极力排斥的特殊摧残,在一定程度上,使李贺最终被一抔黄土掩盖了自己孱弱的身躯和瘠薄的灵魂。

    人们总是会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来看待这样一位恃才傲物、特立独行的诗人。因异质而孤立排斥、甚至公然挑衅迫害,这种自古以来的恶俗传统,能够借助冷锐眼光的威逼和嫌弃的肢体语言,将一个鲜活的生命扼杀。毕竟,在大多数情况下,反社会群体轨迹而行的人总是以悲剧收场的;而那些始终抱残守缺、故步自封的人群团体在相互抱团取暖中苟延残喘地生活下来。这明明是他们这些人的过错,可是后果却最终只能由受害者来承担所有的罪愆和谴责。

    这是一种游离于人类社会浅层次的悲哀,一种贯穿于中华近千年诗歌创作史册的悲哀。于是你能看到,这种嫉妒迫害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轨迹——其父“晋肃”中的“晋”与“进”相近,从而被其他仕子造谣诽谤以致最终被迫返回昌谷,再也没能踏进科举考试的考场。在那些嘲讽者看来,一望无际低矮的丘陵并非荒凉冷清的可怕,一旦高耸起一座险峻秀美的山峰,就足以令无数艳羡者、嫉妒者、迫害者嫉恨于他的伟岸和高大。

    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韩愈推行古文运动时受到的讥讽的言论和偏颇的非议,至今遗留于那些已经泛黄发霉的古籍中;胡适推行白话文运动时与顽固派间唇枪舌战、针锋相对的暗战,弥漫的滚滚硝烟还在打开书本的一刹那隐隐漂动;而余秋雨至今仍无休无止、令人不寒而栗的世纪争论,还浸染在饭后那盏蜡黄苦涩的茶里。但历史的滚滚洪流是最为公正的,那些妄图在汹涌澎湃、不断高涨的浪潮中凌驾于浪潮之上的逆流者,最终只能被潮头打入水中,留下一丝无谓的回声……

    在唐代群星璀璨、云蒸霞蔚的诗歌天国里,如果说李白和杜甫是两颗最为闪耀的双子星,那么李贺就是一颗划过诗歌长空最耀眼的流星。生活在国家衰败不振、政治腐朽黑暗、民间哀鸿遍野的时代,自己沦落颓败的家境碰撞上险恶恐怖的世态就足以令人不寒而栗,而诗人本就孱弱多病的身躯更渲染出一种苍凉孤寂的心境。而正是因为自己丰满的理想与骨感的现实的激烈冲突,才让李贺沉醉于自己天马行空的热情幻想和极具戏剧性的主观情感,去寻找那理想生活中至真至善的大同。

    没有一位功绩卓著的诗人是幸福的,而正是这种苦难给了诗人最深切的现实感受和最强烈的创作诉求——诗人是把写诗看作是自己终其一生所要追求的呕心沥血的事业,最终在诗歌中羽化登仙以致得到永生。

【二】屈原瑰丽华美诗情的忠诚继承者

    杜牧在李贺离世后集纂整理的诗集的序言中称他“骚之苗裔,理虽不及,辞或过之”,这是极为恳切而中肯的评价。其实,如果说屈原的辞赋以浪漫瑰美、绚丽多彩而忧愁幽思、怀才不遇著称于世,那么李贺的诗歌更多的凭借瑰奇幽峭、诡谲怪异而纵横驰骋、构思诡异的奇特写作风格取胜。人们在阅读李太白的古体诗歌时已然赞叹诗人独具慧眼的写作视角,那么当你阅读完李贺的诗篇后,则会惊异于李贺怎么会写出这样华丽绝美、虚荒诞幻的才华横溢的赞歌!

    这正是李贺与现代浪漫诗人最大的不同点——在他天马行空、有如神助的笔下,总洋溢着极其强烈的个人情感色彩和浓郁的理想主义风格。“晓钗催鬓语南风”是斜插在头上晓钗的暗自昵语;“忆君清泪如铅水”是铜驼留下的怅惘感慨的泪水如注;“银浦流云学水声”是漂浮的白云相互激荡发出的悦耳的水声;“羲和敲日玻璃声”是将太阳敲击出的最美妙动人的音响。伟大的诗人总是在看似无意间,将自己的情感和感受幻化成精巧美妙而恣意汪洋的诗句,激荡出虚荒诞幻、奇峭浪漫的艺术境界。

    史书中记载李贺经常在荒凉芜杂的坟茔中来回踱步游荡,去捕捉那转瞬即逝又令人拍案惊奇的诗句。那时,现实的恐怖幽暗已经无法羁绊诗人纷至沓来的情思,已经无法恫吓住诗人去探寻奇丽诡幻的艺术境地。于是,你能看到鬼魂的吟哦成为他绝妙的伴奏、凄凉的黄昏成为他最精彩的背景、萧瑟凋零的树叶在呼啸的秋风携卷下成为他最难以言说的画笔。诗人携一壶老酒,醉倒在墓碑旁,哪管现实的凄凉与避讳的教条。他的思想早已在仙袂飘摇、玉殿琼阁中自由而不羁的畅游,早已超脱了现实的境地闯入阴森恐怖、压抑苦闷的鬼魅世界。这种仙境鬼域的奇幻游历真正构成了他脑海中难以枯竭的诗歌源泉。

    本来就瘦削残病的李贺,却经常骑着一匹衰老干瘦的老马,后跟年幼稚嫩的书童,边走边思索奇丽诡绝的诗句。因为诗人的灵感一旦迸发,必须努力抓住这种灵感火花急速般记录下来,以防在不经意的瞬间就被他轻易溜走以致了无声息。李贺是深谙其中苦心孤诣求索佳句的道理的,每每写完便投掷到童子随身携带的锦囊里。以至于披星戴月般返回家中连饭也忽略便去搜寻那写零乱的残句。李贺对时间总是特别的怜悯,焚膏继晷的他生怕短暂的时间难以囊括进自己所有的诗歌心血。而就是这样倾注大量情感、搜心挖胆精思附会的结果,便是母亲对李贺“是儿要当呕出心乃已耳!”的一语成谶。

【三】飞往仙帝白玉楼作乐章的诗鬼

    “天妒英才”这句话成为李贺难以逃脱的最终注脚,诗鬼终将怀抱着自己心中那份最纯粹的美好逝去。这位只活了二十七岁的年轻诗人,在历经了藩镇割据、宦官专权和人民受到残酷剥削的强烈社会现实后,将自己的身躯和灵魂都托付给浪漫的情怀和遄飞的思绪,最终因疾而终,只在浩瀚的唐代诗歌的文苑里闪耀了二十七年的光辉。

    但以悲剧收尾的苍凉戚索并不是黎庶喜欢看到的最终结局,他们总期冀看到虽难称完美却足能聊以自慰的收尾。于是有了陆放翁和唐婉在沈园的感慨万千的再次相遇,李白最终怀抱皎洁凄明的皓月醉倒进井中,雷峰塔倒掉后白素贞与许仙执手相看泪眼的重逢……同样,李贺的死最终也被赋予了极其瑰丽的神话色彩,这种浓重的审美观念正是李贺生前所毕生追求的缥缈虚无又真实可感的梦境,一种超脱了社会现实本质的特性。

    杜牧在李贺诗篇的序文中说道,缠绵病榻、体不能支的李贺在弥留之际看到衣袂翩跹的绯衣使者手持太古篆板书云:“当召长吉。”李贺因挂念家中老母内心怆然、顾念徘徊不忍撒手人寰。当绯衣人道明原是召他去为新修葺的白玉楼作纪文,最终以一句“天上差乐不苦也”彻底打动了李长吉在历经风刀霜剑后追求纯净至臻的心灵。杜牧还以诗化的语言形容长吉离世时渐渐升腾的袅袅青烟缭绕在窗牗周围,而且隐隐可以听到行车嘒管的响声,为李贺的逝去徒增了几分感慨而欣慰的色彩。李贺终于离去了,带着他那黄钟大吕般的诗歌和光耀后世的影响、带着他那瘦削瘠薄的身躯和充盈丰满的理想,带着世人对他的诽谤嘲讽、憧憬赞美,一同升入仙境。

    李贺已不单单是一个孤独寂寞的旅者,他更像是代表着中国有骨气、有傲气文人的脊梁。他死去了,最终归入黄土,埋葬在那个他曾经多次留恋顾怀、搜寻思绪的乱坟岗。他只活了二十七岁,但就在这短短的二十七岁的光阴中却活出了很多庸碌之辈难以活出的精彩,活出了半篇晚唐的诗歌史。一个人的价值最终还要看他生命的长度和宽度的,而李贺就是一个将生命宽度延展至极致的诗人,而他生命的长度则伴随岁月的长河一直存活到今天——他的诗歌与他的品行最终挣脱了时光岁月的羁绊和风沙碎石的侵蚀,越发显得光亮如新、熠熠生辉。这正是他难以磨灭的人生印迹,难以消逝的生命路程,难以重复的诗歌狂人。

    每每在夜里读起李贺的诗歌时,总是不经意地泛出一种感动。“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天上一日凡间一年,如今凡间已一千二百多年倏忽而过,李贺是否已经将文章写好,是否才华横溢艳惊四座了呢?

    在天庭的他,应该是忘却一切烦恼了吧。

2017.11.11于橘子洲头

(一审责任编辑:范诗思)

(二审责任编辑:杨镇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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