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线评论
当前位置: 首页 >> 在线评论 >> 正文

《日子》:现代人格的“远”和“近”

来源:作者:22级 刘乐仪
时间:2024-05-26 20:37:29点击:

作为20世纪70年代后著名的掀起诗坛论争的朦胧诗人与居于新思潮核心地位的《今天》杂志的创立者之一,北岛显然具有如今我们所认同的“现代性”的因素。虽然北岛早期的诗作中不乏有令他名声大噪的作品,如《回答》,里面彰显的怀疑精神与理想主义情怀极具冲击力,但却在后期却因为表达太多共性的内容被他否定。但进入二十一世纪后,他重抄了自己早期的作品《日子》,并且在新版诗集中,《日子》被排列为第一首诗,不难看出北岛对《日子》的重视。《日子》是怎样一首诗?在北岛的创作中具有怎样的意义?进入《日子》,我们可以看见北岛诗歌中现代人格的“远”和“近”。

解读《日子》这首诗,我们可以凭借交往活动的改变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为内敛自我的第一二三行,第二部分为外界互动的第四行到第八行,第三部分为审视自我的第九行到第十二行。

根据第一部分诗歌的用词,“锁住”“秘密”“喜爱”“默默”,此类用词基本都是内指性的,带有强烈的私人化色彩,为读者勾勒了一个独立的个人形象。在这里,主体的所有行为都是内敛的,即使有可能与外界发生关系的“批语”“信投进邮箱”,也因为不包括交流的对象而显现出主体的独立性,因为最终主体只是“默默地站一会儿”,主体所做的行为不带有任何大时代的色彩,是平凡的甚至有些琐碎的行为堆叠,读者看不到与时代的关系、看不到外界对个人的侵入,完完全全指向主体本身。

第二部分中,没有人称的主体开启了和外界的交互性活动,但这种交互性活动没有带来任何心灵的触碰,依然是主体个人的行为。“风中打量着行人,毫无顾忌”,主体对外界的触碰从“打量”这个词看出并非友好地、渴望与他人产生关系的尝试,而更多偏向于主体对外界的审视,透露出不信任的姿态。“留意着霓虹灯的闪烁”,结束了打量行为,主体转向了对物的关注,这里出现的霓虹灯是“闪烁”的,为场景营造了不确定感。“电话间里投进一枚硬币/向桥下钓鱼的老头要支香烟”,两句依然是日常化话语,前一句显示出交流的欲望,后一句表现了交流的结果,这两句表明主体并非是完全将自我隔绝,依然有向外的能力,而前面所显示的内敛和独立的姿态更多是一种主动选择,而非无能的逃避。“河上的轮船拉响了空旷的汽笛”,随着场景的移动,视角的切换自然流淌。关注“空旷”这个形容词,“汽笛”作为声音,如何能以“空旷”形容?“空旷”是空间性的描述,但此时读者不难将其与主体心灵体验联系起来:空旷是主体的自我感受,甚至是孤独的,但选择了“空旷”这个中性词的描述,表明诗中的主体并不拒绝孤独,因为这也是一种主动选择。

进入到最后一个部分,“穿衣镜”“烟雾”“窗帘”“星海”“照片”等具有复义的意象进入读者的视野,理解第三部分的内涵离不开对这些意象的解读。“穿衣镜”引入了镜子这个概念,镜子在文学作品中通常是自我投射,看到镜子其实就是看到对于我们自己来说不可见的自己,主体从对外界的审视进入对自我的审视,这是明显的向内转的标志。但“幽暗”一词与下一行的“烟雾”代表了审视自我的阻碍,对外界的打量可以“毫无顾忌”但对自己的审视通常要越过重重迷雾才可以到达,这是具有哲理的深思。“当窗帘隔绝了星海的喧嚣/灯下翻开褪色的照片和字迹”,这两行与前文出现的“用抽屉锁住自己的秘密/在喜爱的书上留下批语”有同样的封闭性的动向,但又比前文更奇特。星海是视觉中的场景,但被诗人描述为“喧嚣”,显然“星海”被赋予了更深意义的指涉。星海不只是视觉中闪烁的群星,而被泛化成了整个外界,纷乱喧嚣,是打扰个体独立的存在,所以主体选择用窗帘隔绝,延续了自己拒绝外界侵入的选择,保持了个体的独立性,让精神得以继续深入内在,回顾“褪色的照片和字迹”,回顾自己的过去,把回忆同样带入审视,是内省的毫无保留。

总览全诗,《日子》清晰地描述了一个独立个体对于孤独的选择和对外界侵入的抵抗,加之诗人特意回避了人称的选择,让所有行为失去主语,使得行为不只是诗人个人的选择,上升到了具有宽泛意义的主体的人格选择。诗中描绘的是诗人在70年代由少年进入青年的人格选择,根据动作对象的改变,能看出这个主体人格的距离选择。面对外界,他会“锁住自己的秘密”“打量行人,毫无顾忌”“隔绝星海的喧嚣”,以防备和不进入的姿态对抗外界,这是他选择的“远”;面对内心,他“在喜爱的书上留下批语”“透过烟雾凝视自己”“翻开褪色的照片和字迹”,以主动进入的姿态深入自己,这是他选择的“近”。这里没有宏大叙事和英雄主义,仅保留着北岛常见的对外界的怀疑和警惕,从审美角度而言,这种人格选择极具现代性,亦如美国学者马泰·卡林内斯库所言:“审美现代性意味着什么?首先它意味着宏大叙事的解构,意味着平面化、琐细化、去深度。”这里的去深度并非完全不要深度,在我看来更多是对传统宗教意义上的对人生终极意义和道德的剥离,作品无需强调个人的宏大使命。这首诗被列入新版北岛选集的第一首,或许正是因为它所呈现的具有一定革命意义的现代色彩——对个人独立的坚守,对自我内心的追求。联系到诗歌的创作年代,1972年,彼时集体主义中的非理性因素依然笼罩着青年人,政治对人的影响几乎是铺天盖地式的压倒。北岛在彼时写下一首名为《生活》的诗,内容仅一个“网”字。为了挣脱“网”的影响,他希望选择一种更独立的现代人格,具有怀疑和自我抵御的能力,正如《日子》中主体所选择的生活方式:与外界远,与自己近。

这种现代独立人格的选择仅仅立足于当下,剥离时代对个人的召唤,以谨慎的姿态阻碍个人义无反顾奔向非理性的可能,是他在同期的个人理想主义冷静的侧面。仅见此刻的表达意图又与现代意义契合,与他后来创办并执笔的《今天》杂志第一期发刊词的表达亦有一致性,在那里他写到,“而今天,……需要的是开放在人们内心深处的花朵”,“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的尚且遥远,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来讲,今天,只有今天”,前一句表现的依然是个人内心的坚守,后一句则强烈表现了对“今天”这个当下概念的认同和肯定。而《日子》正是摒弃了“过去”和“未来”的“今天”,引导人们以怀疑的谨慎看见此刻,和此刻的独立背后蕴含的可能。

(一审编辑:蒋鑫)

(二审编辑:袁媛)

上一条:“是人也”,“斯人也”?——探析“斯人也”出现的原因

下一条:浅谈《伤逝》的细节之处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