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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秘的世界

来源:作者:19级吴冬雪
时间:2021-03-20 11:53:08点击:

一两个主角,一个连贯的故事情节,开端、发展、高潮、结局,这似乎符合我一直以来所看过的小说。而《马桥词典》不同,词典两字足以让人好奇,词典,却不是工具书。打开书,也没有主要的男女主角,一个连贯的故事情节。而是通过在马桥通用的115个词条,讲述关于每一个词条背后的故事,谈论语言背后的意义。

这样的形式就已经不同于从前的小说,至少我第一次看到时就让我觉得眼前一亮。整体来看,《马桥词典》以词条为窗口,去窥见马桥人民的生活长卷,但是走进这本小说,每一个词条包含着一个故事,彼此之间相互独立,冲击传统小说的“主线霸权”,所以即使是没能一口气读完,也能在下一次阅读的时候快速地进入到一个新的故事叙述之中,不会局限在传统小说的阅读中,读了后文,忘记前文的尴尬局面。而且我发现,在每一个词条讲述故事之后,会对每一个词条背后的意义进行一个概括与提炼,专门地留出了一个地方让读者结合韩少功自己对于词语的理解再次对于前面的故事进行回顾与二次理解,进行一个更加深刻的思考,从而再发散到读者的现实生活之中,让写作受体有一个深刻的体验。

借用词条的形式来创作小说,查询资料后发现早在外国就已经出现了这样的形式,不少的学者认为《马桥词典》是抄袭帕维奇的《哈扎尔辞典》,批评家就撰文指责到“《马桥词典》是《哈扎尔辞典》的粗鄙模仿,无论形式和内容都很像,完全照搬《哈扎尔辞典》。”个人看来,其实并不正确。首先《马桥词典》书写的是湖南一个名叫马桥的村庄的故事,故事是根植在中国农村的广阔土地上,背后所包含的巫楚文化、儒家传统、道家文化以及佛道的生死轮回,种种书写的都是中国的传统文化,其次还有马桥人独特的不同于普通话的方言所包含的浓厚的“马桥文化”,内容上当然大不相同,这算不上抄袭。至于形式上,词典小说只是一种形式,经由作者创作出来,之后再由人用同样的形式继续创作,并不能算作抄袭。比如第一个写小说的人写小说时整个故事的发展是开端、发展、高潮、结局,或者是运用了一些倒叙,插叙等等结构,那么接下来再用这样的结构形式继续写小说的作家又怎么能算作抄袭呢?再比如中国古代的律诗或者绝句,一旦被建立出规则,后代的诗人就会以此形式进行更多更广地创作,如果这都是抄袭的话,岂不是后来的创作几乎全部都是对于前人创作形式的抄袭了。古往今来,似乎没有一个作家能够对某一种文体进行垄断。所以,这不算是一种抄袭。

回到故事之中,《马桥词典》是作者在知青生活之中所接触到的湖南地方的方言,但是这毕竟是小说,这些词条难免亦真亦假。但我在阅读过程之中,并未对任何词语进行怀疑,甚至某些词语似乎在我的家乡也有类似的说法,比如“宝气”一词在重庆也是形容一个人傻里傻气,再比如“肯”字所表现的万物有灵的含义,在阅读过程中倍感亲切,也正是这些现实生活确确实实找得到源头的词语更加让我对于马桥词典之中收录的115个词的真实性充分相信。当我知道其中“晕街”一词为作者的虚构想象,不免大吃一惊,由此可见作者的想象一定是以现实生活为依据,符合我们对于语言理解的,富有逻辑性的虚构想象。因为现实生活之中,我们常常听见“晕船”“晕车”之类的词语,所反映的就是在乘船乘车时出现的头晕,呕吐等等身体不适的现象,而现实生活之中确实有很多生活在农村的村民一来到城市里面就会出现身体不舒服,内心焦灼难安的情况,类似于水土不服,“晕街”一词也就显得极有说服力,如此可见,作者对于语言的合理的想象力。

语言连接了我们与世界,我们用语言表达外在的自然世界以及我们的内心世界,每一个词语背后是庞大的文化背景与认知系统,以及还涉及到的人生哲学。《马桥词典》就以词典小说的形式为读者打开了这样一个庞大的世界。

首先是《马桥词典》之中所包含文化内涵。比如“话份”一词所透露的等级观念,把人分为了三六九等。拥有话份的人即拥有操纵话题的权利,语言的主导者便是权威的象征,没有话份的人甚至连说话的能力都被剥夺了,比如文章中描写到的盐早,本来是个健康勤劳的汉子,却被认为是“汉奸”,没有话份,甚至失去了说话的权利,活生生地成了一个哑巴。再比如马桥人词语之中对于女性的歧视,所表现的马桥人仍然停留在男性至上的传统观念之中。作者谈到,在马桥,是没有对于女性单独的称谓的,凡是关于女性的称呼,都是在男性称呼之下加上一个“小”字,说明了女性是附庸于男性且地位低下的,再比如“话份”一词之中也明显写到女性是绝对没有“话份”的。以及“撞红”中谈到,女性最重要的责任就是生育,似乎在马桥人眼中女性不过是繁衍后代的一个生育机器,她们自我本身的生命与价值被漠视与遗忘。文章中“梦婆”一词也让我觉得很有意思,在马桥,人们是不相信科学,为科学和懒惰画上了等号,反而在一些紧要关头人们愿意相信“梦婆”,一个精神病人。联想到韩少功另外一篇小说《爸爸爸》,其中丙崽也是一个不同于常人的异类,在两村交战的重要时刻,原来不被待见的一个傻子突然变成了大仙被大家所供奉,乞求他能够占卜吉凶,梦婆也同样也是人们迷信的对象。其实不止是马桥人,这样的迷信观念几乎还是根植在所有人心中,比如书中写道的作者县城里面认识的一个颇有文化的编辑也曾经向孟婆询问彩票的中奖号码。其实不止于传统文化,《马桥词典》还带有大量巫楚文化与神话色彩,比如“红娘子”中遇到蛇要大叫一声“红娘子”才能摆脱;“枫鬼”中马鸣口中自己因为画了这两课枫树,右臂三日红肿发烧;“不和气”传说漂亮女子会引来水鬼导致翻船……其中各种不能被现实所解释的词语所带来的故事给词语本身的蒙上了神秘色彩,也为马桥文化带上了神话意味。

《马桥词典》的背后不仅能看到浓厚的传统文化,此外还叙述了语言本身的构建来说明人们认知系统的建立。就比如在女性称呼之前加上个“小”字,语言虽然按理说是作为工具存在于社会之中,那么工具就应该是中立的,客观的,就像电话,水壶,碗筷等等,可是这个“小”这个字却总是和女性的称呼联系在一起,可见在词语的创立之初就已经带上了人们的感情色彩,词语的建构就已经表达了我们对于这个世界,这个社会的认知,语言就不同于其他的工具,在人的认知建立过程之中,不断地在客观与主观,感性与理性之间跳脱。“但一个词的理解过程不光是理智过程,也是一个感觉过程。”作者的这句话也能够说明语言的建构参与了认知大厦的建立,对于词语的理解过程便是对于整个世界关于事实,概念的理解,而感性认知就是把自己切身置于事件之中经历后,更加深刻的理解,而且后者在作者看来更为重要。比如在马桥人看来,谈到“三秒”,就会想到黑相公牟继生和犯规,谈到“格”马桥人还会忆起明启……

作者在阐述每一个故事之后,大部分会在每一个小故事的结尾加上一个自己对于这个词语的议论和理解,其中不乏一些带有社会哲学的一些思考。比如“不和气”中写到但凡有些姿色的女子过河都要污面才能安全通过,最后作者写到“使我感兴趣的是不和气这个词。它隐含着一种让有点不寒而栗的结论:美是一种邪恶,好是一种危险,美好之物总是会带来不团结,不安定,不圆满也就是会带来纷争与仇恨,带来不和气。”阐述了社会之中,美是原罪的问题。以及在“冤家”一词的故事之中,谈到了爱被耗尽之后,一种仅仅被道德责任联系起来的爱最后只剩下了痛苦与无尽的互相折磨,这绝不是真正的爱,通过这样的词语和反例来展现爱的误区,还有写到汉语“悲”字同样承担着美的含义,阐述了独特的悲剧美学,“悲”所带来的体验与感受往往比“喜”与“乐”创造的内心冲击要大得多,而在一个“悲”里面往往藏着最深层次的爱的体验。以及书中谈到的时间在不同的人哪里感受总是不同,其中说明的绝对的时间在不同的情况之下也有着相对性……《马桥词典》中大量的词语或多或少地表现了各种类似于哲学的更加深层次的问题。

115个词条与故事所构成的一部词典小说,一个一个的方言词语为我们构建出了一个栩栩如生的马桥村,把我们拉到那些活灵活现的马桥人身边,再在背后打开庞大的文化画卷,我想这就是《马桥词典》的魅力所在。

(一审编辑:赵梓涵)

(二审编辑:马琳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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