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家门口。刘暻轩看着上面涂着显影粉，自己常按的几个键被清晰地显现出指纹的密码锁。恨不得仰天长叹，可是来不及了。她推开早已打开的门。

整个房子的东西被翻得稀乱。到处都丢着她的东西，或者说成瑜恩的东西和齐依的东西。女生踢开卧室的门，急切地扑向那个保险柜。

不见了。那个日记本，和那把枪。

果然还是被猜到了。

刘暻轩觉得床头柜上那个座机的声音简直就像是夺命的讯号。叮铃铃，叮铃铃的单调的声音，低低的令人发憷。

刘暻轩拿起听筒：“喂。”

“你好。”是向田端子温婉的声音，“我希望我的手下没有对你的居所造成太大的破坏。”

“他们拿走了我很多值钱的东西。我的公寓被搞得乱七八糟。夫人，您为了找到账本的急切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这样的做法实在让人不齿。您优雅的风度呢？就为了钻石，成了这副嘴脸？”刘暻轩的眼神没有焦距，说话也没有语气。

电话那头传来笑声：“没错，就为了钻石。你可能看不起我，可是没办法，看不起我的人太多，没法一个个顾及他们的感受。现在密码和密码本我都拿回日本了，只要专家把它们破译出来，我就可以去找那钻石了。你知道吗？其中有一颗名叫‘北极星’的钻石，真的是美到极点，据说每一个看到的人，都会被这颗钻石所迷惑呢……”

“那就祝贺夫人了。”

“谢谢你的慷慨。”向田端子优雅地道，她说的每一个音节都彰显着她心中那份发了狂的喜悦，“不过我很好奇，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想过要把那些钻石据为己有吗，齐依小姐？”

刘暻轩叹了口气：“你还认为我是齐依，就算我当面否认了这个说法？”

那天与向田端子的见面。这个精明的女人就在纸上写下了这样的字：“你是齐依。”

但女生不但亲口否认，而且写下“把从保险柜拿走的枪还给我”的字样。

可是现在，向田端子仍然坚持自己的看法：“只有这个结论了，齐依小姐，越是深究，我们就越发现你和齐依实在是太像了，除了你现在那压抑到极点的性格和你那整得美若精灵的容貌——不过那也是你为了掩饰自己的伪装。你的否认只是你那狡猾性格的一次小小暴露而已，不是吗？你故意否认，然后利用大家对于刘暻轩不偏不倚的印象，让我以为你说的是真话，好继续装下去。确实是很高明的手段，可惜啊……”还未说完，就听见“啪”一声。刹那的寂静后，向田端子听见了忙音。得意地一笑，看向伏在案上正破译密码的男人，语气尖刻而残酷：“武藤啊，等你破译完了这些密码，我就可以戴上那颗美丽的‘北极星’了。”

老人没有转头，而是从那弹夹里用镊子取出一张又一张芝麻大小的碎纸片：“不，夫人，您还需要找一个珠宝匠，把钻石镶在一个饰品上。”

向田端子用近乎疯狂的语气道：“为什么这么平静？难道你不该替我高兴吗？”

老人转过脸来轻轻的咳嗽几声，又开始了他的工作，不再理会她。

而电话那头，刘暻轩看着满目疮痍，眼中开始溢出一种悲切和痛苦的表情。跌坐在地，女生先开始闷闷地笑，然后断断续续的笑声变成了撕心裂肺却仍然低沉的哭声：“好吧，你说对了！我就是齐依！当初我整容不就是为了让你们看不出我是谁吗？现在成功了！成功了！连我都要怀疑自己是谁了……”

借着地上镜子的碎片，女生再一次端详着自己无数次在练习室的镜子、化妆间的镜子、随身带的小镜子……里看过的那张不属于自己的面具般的脸。

镜子里所倒影的一切都开始模糊。然后又清晰起来，清晰到她只看见一张脸。空洞的深不见底的眸子，苍白的肤色，经过科学计算的完全符合美学标准的，美丽的脸。

压住心里的惊恐，刘暻轩清晰的看见那张脸朝自己笑了。

——神秘，诡异，就像临刑前的死刑犯在上断头台前露出的笑容。

暑期演唱会在第二天就开始排练了。早早到练习室的反而只有夏沐一人。

男生苦涩的笑一下，打开音响，随着音乐节奏开始练舞。

想到微博上刘暻轩粉丝对他的口诛笔伐，他就觉得不寒而栗。

——等到演唱会时，可能他会死的更惨吧。

据说那份演唱会曲目表已经被晒到网络上了，很多KS旗下艺人的粉丝已经表示不会去听了，昨晚本来拿到了转播权的X电视台也打电话来放弃了转播。

想到这里，男生不由得叹了口气，停下舞步，顺手把音响关掉。

随口哼起了《晨昏线》的旋律。向田也安排的曲目表上本来他和刘暻轩的合唱是他的一首广告歌曲，刘暻轩要求他取消未果之后，气急败坏的理事长把那首歌换成了《晨昏线》，很明显不甘心刘暻轩不愿带挈夏沐的做法。

——为什么突然会想要捧红他？根本没有一点概念。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夏沐拍了拍胸口，看到古绰椰站在开着的门外，一脸不屑地瞟了他一眼。

夏沐略显尴尬地摸摸头：“进来就可以了，干嘛要敲门啊。”

古绰椰提着一份三明治和一个汉堡包晃进来：“您现在是第一红人啊，连Elf都配不上您了，我哪儿敢擅自进入您所在的练习室啊。”故意抬高声调，京腔京韵地讲话，言语中的讽刺不言而喻。

以夏沐的演技，完全可以装出听不懂的天真神色继续和她瞎扯几句顺便反击，伤人于无形。可是男生只是云淡风情的一笑，低下头看手机，微博挂在那里，显示着几个网友讨论的热话题。

其中就有关于他的事。

——有比你骂得更难听的，我不都受的住么。

见夏沐反应不大，古绰椰悻悻地眨了眨眼，撕开包装纸开始吃汉堡。

然后刚刚张大的嘴就被一声惊叹吓得差点合不拢。古绰椰看着发出惊叹，呆呆看着手机屏幕的夏沐，刚想再出言讽刺一句，男生就站起身来往外跑去。

——莫名其妙。

女生活动活动下颌，终于顺利咬到了第一口。

然后猛然醒悟，他跑过去的方向是理事长的办公室，于是又把咬了一口的汉堡塞回袋子里，追了出去。

向田也气定神闲的坐在办公桌前。半眯着眼睛看着电脑屏幕。

夏沐敲了敲门。向田也道了声“请进”，语气里不乏高傲与得意。

门打开之后，向田也表情略显惊讶，不过马上恢复成盛气凌人的状态：“有事？”

夏沐微笑：“理事长啊。原来你真是个这么可笑的人。以前轩轩笑你，我还觉得没道理，现在可倒好，我终于理解她了。”拿出手机，把屏幕伸到他面前：“这种澄清是怎么回事啊，解释解释呗？”

向田也做出横眉冷对的表情：“就是KS在微博上发了官方的解释，主要说的是，你和Elf刘暻轩之间出现的问题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是你这样歪曲事实，把责任都推到轩轩身上，算是什么？”夏沐继续笑。

“反正你们都分手了，而且你也知道她，你哥哥，成瑜恩那些扯不清的事实真相了。你应该也很恨她才对吧，我这样做，也是在帮你啊。”向田也笑得比他更理直气壮。

夏沐沉默了。他收回手机，把微博关了，深吸一口气然后又抬起头来，表情冷酷：“你这个自作聪明的小日本鬼子。不要以为你知道我哥哥的身份，就可以以此威胁我。我一开始听从你的安排，只是为了轩轩而已。我说过，一旦你损害她的利益，那我也就不会再听从你。即使你知道夏泫是个杀手，那又怎么样？你不知道的的还有很多，我的底牌还没亮出来呢。”

“我到这里来的第一天就说过，KS不是J家。你应该懂我的意思。我不能掌控所有的媒体，但就因为如此，你也注定没有办法全身而退。”

“那就等着瞧啊。”

——看谁的运气比较好吧。

演唱会如期而至。因为那些官方的宣传解释，票至少还是卖完了。尽管气氛不怎么好，但KS赚到的门票钱和关注度还是很高的，转播和直播也都准备就绪了。

刘暻轩坐在镜子前。占据整面墙的巨大镜子之中映出她娇小的影子。涂了很重的烟熏妆，甚至还在眼睛周围绘了精致的黑色花纹。完全符合她的艺名“Elf”。精灵。

原本是自由灵动的名词。

“好吧，等一会儿就是你和夏沐的表演了。”韩幻不停地刷着加长了三倍的睫毛，“我们不会怪你的。如果你故意在台上捣乱的话。”见女生目光毫无焦点地落在镜子里，好像透过镜子看着另外一个人一般，不禁叹息，“这妆太浓了吧，连轩轩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来了。我等下恐怕也会是这个状态。喂，轩轩！”

刘暻轩回过头：“嗯？”

“换衣服准备上场啦。”古绰椰接过话头，“唱得好一点，把夏沐比下去。”

“呃？不太可能吧。”苏骥影慵懒地翘起脚，“真唱再好听也比不过假唱吧。”

刘暻轩道：“哦。”就接过一旁造型师拿给她的衣服进里间了。

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演出服是黑色的纱裙，缀着银色的蕾丝玫瑰花边，腰间绑着紫色的流苏带。一双15公分的高跟鞋，用的是芭蕾舞鞋的设计，交错的丝带一直蔓延到膝盖。

举世无双。

到待机室去等候，推门就看见正在练唱的夏沐。表情是未上过舞台的期待和紧张。错愕地抬头，撞上她的目光。

一时间不知应作何反应。

“实在是怕唱错了的话，干脆就假唱啊。”刘暻轩坐到他旁边，用专业人士的口气道。

夏沐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里流淌着奇怪的情绪。

刘暻轩心下一战，却勉强笑了笑：“你最近是怎么了，就算实在是恨我，也不至于总是不和我说话啊。”

夏沐的眼神已经不是以前那眼角微弯，似笑非笑亦正亦邪了，而是如死水一般的平静，平静得像有火焰在燃烧。自从他搬出自己的公寓后，他和自己见面时就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每当他露出这样的眼神，刘暻轩就无可避免的想起三年前那个心惊胆寒的夜晚。

他变得太多了。变得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谁。夏泫，夏沐。重叠在一起的身影。

令人发狂。

男生牵过她的手：“上台吧。”像在真空中传播的一样没有回音。

《晨昏线》的前奏随着俩人一起来到舞台。

太阳缓缓升起在地平线我们站在同一条纬线怎么会有一种寒冷的错觉不属于这个温暖世界

下一秒你带着从容的坚决将我们推向另一个极点怎么还有一种温暖的错觉流着眼泪说再见

我们不太远只隔一条晨昏线阳光将我们分开在两个世界我在阴影里你看不清我的脸

地球在这一刻碎裂泪水反射的光线失去了焦点

夏沐的声音本来很清亮，但是唱起歌来就显得单薄了。不过伴唱的声音恰好压住了他的单薄，反而更显得刘暻轩的声音悦耳了。没有臆想中的嘘声，这个表演很平淡。没有情绪地唱，没有情绪地听。

没有人鼓掌。

因为看见男生牵着女生的手，一直未放开。

直到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夏沐才握紧手里的话筒：“今天，我们是顶着很大的压力来演出的。尤其是轩轩，因为公司打压的政策，这个红极一时，从未受过一点委屈的女生饱受非议。不错，她是用过小心思，说过很多谎，但是她没有意愿要伤害任何一个人。你们可能都知道，虽然她的利用微博和博客发布了很多自私的新闻，但她在那里面也写了很多关于自己心情，关于她的歌迷们的真诚的话，那些你们不要视而不见啊。至于我，我只是个单纯的喜欢她的人，我不希望她因为我而困扰。所以我离开她了。这些只是很微不足道的事，请大家不要想得太多，干涉得太多。”放开之前4分钟一直握着的手，“再见，轩轩。”

这一刻的夏沐笑得如同初见时。

刘暻轩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走下台，回到后台的化妆间，换衣服，换首饰，补妆。跟着4ever的其他人上台。唱两首歌，一首是新专辑里不太起眼的《领结》，一首是一辑的主打，仅次于《坠落》的代表作《抒情歌》。下台。撞上一个人，抬眼，就像惊醒一般看着那个人含着怜悯的眸子。

尹智渊揉了揉手臂：“怎么，现在就认输了？”

“我没和你竞争，没有输赢之说。”刘暻轩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刚才看了直播，所以马上赶过来找你。”猛地抓起那只手，看着中指和无名指上套着的一大一小两个紫晶石戒指，强行将它们拿下来，威胁的语气，“再让我看到你戴着瑜恩和我的戒指，你就等着我把事实都说出来吧！”言罢狠狠甩开她的手，优雅地转身离去。

刘暻轩看着那只手，忽然惨淡地一笑：“你还是想得到那些钻石吧。”

他没有否认，反问道：“如果是你，你会不想得到吗？”说罢便转身离开。

尹智渊转身时，听到女生用低不可辨的声音说了一句话。可是就是那么近的距离，再传到他的耳膜，已经只剩下一片空洞的嘈杂。

走到停车场，取了自己的车。尹智渊看着那一对戒指。不经意的露出笑容。

旁边的车里，有人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笑了。

——笑吧，你们都笑吧。

向田端子欣喜若狂的看着面前的盒子。

武藤在一边漠然的看着向田端子。盒子里不出意外的话，会有那颗“北极星”，以及其他的很多成色上好的钻石。

向田端子打开盒子。一瞬间让人觉得她的脸被什么东西的光芒照亮了。可是她的表情是灿烂的灰色。

武藤不动声色地问：“夫人？”

向田端子的表情先是不可置信，然后是惊慌失措，最后变成了咬牙切齿：“没有‘北极星’！这里面唯独没有‘北极星’！看来她还留了一手，真是可怕又可敬的对手啊。”

“夫人请息怒吧。那钻石不会在太远的地方的。”老人的满脸褶皱像龟裂的土地，“小也知道我们在中国吗？”女人尽力恢复平日的冷静。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她有气无力的道：“让小也过来见我吧。你吩咐下去，让他们继续监视夏沐和尹智渊。不要放过一点细节。”

“是。”

“武藤君，难道这么久了，我逼你改头换脸留在我身边，像奴隶一样做这做那，完全背叛了你的祖国，家人，信仰，就为了一颗钻石，难道你真的不恨我吗？”和颜悦色，眼底却有着一丝狠厉。

老人满面沧桑地叹了口气，冷冷的道：“还有什么恨可言，夫人只是个可怜的女子罢了。得不到便存着痴念苦苦追寻，然而夫人追不到的，终究还是追不到。”

“我一定会得到‘北极星’。”

“可你还是得不到那个名叫成百济的人的心。”老人语气平静，“因为自从你要他做自己不想做的事，甚至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能用的那时起，这世向上就没有你得到的可能了。”

向田端子看着他：“那只是你认为。我看，成百济就是成百济，不会变的。”

——就算他自己也不承认。

（责任编辑 彭清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