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工作就有了一切，能够让人生存，也能够让人生活得更好。忙忙碌碌才能充实快乐，坐享其成只是软蛋。金怀瑀盼望上班的心情就象大龄青年盼望结婚生子一样急切。在十六年寒窗苦读之后，他不再需要父母忧心付出，他将以独立地去面对人生的挫折与成功，去承担社会责任。2005年5月30日，在踏进岳阳路桥办公楼大厅的那一刻，看着电子屏幕上“务实求新、团结拼搏、科学管理、争创一流”十六个大字。金怀瑀可以听见自己的脚步伴随着心跳。
办公楼主楼共五层，讲究层与层以中为尊，房与房以东为尊。三层为班子成员办公室，最东边是总经理的办公室。五层除大会议室外，全属经营部。四层有人事、工会、审计、纪委等党务科室，二楼有财务、机械、安全、工程等业务科室。一楼全归总公司办公室使用。最东边是温文尔的办公室，中间是唐大雄和覃兰的接待室，往西是小车班。最西就是金怀瑀要工作的文秘室了。金怀瑀在机关年龄最小，办公室也最不起眼，而且据说这间办公室由五谷轮回之所改成。不过，金怀瑀一点不嫌弃，反而暗暗高兴，五谷最会栽培人，更何况这办公室就他一个人用。
这天金怀瑀白衬衫、淡灰色领带、黑色西裤和皮鞋的装扮比较正式。爸爸金泽廷提醒他很多次，初上班关键是立稳脚跟，要立稳脚跟，需要树立形象，给人一种踏实稳重的感觉。做到这些，无外乎精神、勤快和热情。上班以后要勤于打扫好卫生，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到了办公室，整个大楼基本还没人。金怀瑀进门放包，开始干所有新人份内的工作——打扫卫生，之前他甚至想上班时要不带块抹布，直到发现洗手间的盆架上搭着若干块，遂放弃了这个念头，等他洗完抹布、涮好拖把坐到新椅子时，相当有成就感。他的办公室真不错，办公桌椅一套、台式机一台、打印机一部、电脑桌椅一套、玻璃茶几一个、沙发一对、文件柜两个、饮水机一台、纸篓子一只。
这天，进办公室来看新鲜的人不少，接待室那边更是门庭若市。金怀瑀很理解，那边又有领导，又有美女。不过，对于每一个来自己办公室串门的人，他都以礼相待、保持微笑，大大方方，不管是领导还是一般员工，都一视同仁，热情地招呼，递上一杯茶，认真聆听领导的教诲，夸一夸美女、帅哥“衣着有品位”。一上午做下来，金怀瑀发现事情有点烦琐，平时懒散惯了，一时还适应不过来。下午，任文学给他电话，说霍虎书记要见他。
霍虎书记的办公室雅致整洁，东墙立一组棕色漆实木书柜，门旁一张大真皮沙发，房中间一张大班台朝门摆放。霍虎威严地坐在班台后的老板椅上。他还是那样一脸严肃，一脸正义，却多了几分和蔼，精神比七个月前好许多。他微笑着招呼金怀瑀在班台前椅子上坐下。金怀瑀赶紧反客为主，给霍虎的茶杯里加茶，又给任文学和自己泡茶，才坐下来聆听霍虎的教诲。
霍虎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大信封，抽出一张卡片说：“这是你元旦节寄给我的卡片，牡丹富贵图，很吉祥也很精美，谢谢你。你是个很懂事的伢子，比较成熟稳重，所以我在你那群同学里面选择你，希望你能够好好保持，继续发扬，在工作和生活中取得更好成绩。你的住房，就餐问题，我会跟文尔、小唐说，让他们尽快安排好。至于工资和福利问题，先跟你讲清楚，让你有个底。去年公司的平均工资是两万四，就按这个标准向你支付，另外三金一保按时交纳，请你先安心工作，工资的事情任经理会具体去操作好。另外，我还给你三条建议。一是要谦虚谨慎，学会欣赏人，多跟人接触，要团结人，大大方方，不要忸忸怩怩。进入社会后要清楚自己已经不是学生，做什么事的时候都不要不好意思。初入职场要多问多想、少说少讲、该闯就闯、想抢就抢。诚心，虚心，爱心，关心，细心，凡事做的胆大心细，工作上面不计较，多与同事沟通打好关系。二是要洁身自好，养成良好的习惯，培养高洁的志趣，树立良好的形象，保养健康的身体。三是要明确目标，脚踏实地。成功的道路有很多条，未必要当总理才是成功，中国的总理毕竟只有一个。要一步一个脚印，精益求精地干好本职工作，千万不能浮躁。要冷静观察别人，先学后用，厚积薄发，人都是一边碰钉子一边长大的，过的坎多了，自然就经验就积累起来了。”
金怀瑀把霍虎的教诲记在笔记本上，把他的知遇之恩记在心里。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金怀瑀脑中就浮现在株洲的美好时刻，想起公司领导和父母的殷切希望。从这时起，成就事业和报答恩情成为金怀瑀难以释怀的情结，既催他前进，也让他压抑。
晚上，唐大雄过来说：“这些天，你还是跟我一起出去吃饭。晚上小车班的司级干部们聚餐。”路桥的称呼很有讲究。高层领导之间，叫一把手叫老大，中层干部把老大简称头；普通员工平常互称领导，见了真正的高层领导不叫领导而称老板；职能部室是部办委（如人事部、办公室、纪委），正职负责人都被戏称为部级干部；小车班的驾驶员们地位特殊，不方便直呼为司机，就自然而然谐音为司级干部；金怀瑀年纪最小，地位最低，又是传说中的红花伢子，所以被笑称为处级干部。称谓大抵跟地位成正比。金怀瑀这次就是跟着副部级干部去参加司级干部的聚餐。
司级干部们开车辛苦，口味重，喜欢在鹿角渔村吃梅花鱼。所谓梅花鱼，就是桌子上摆五个大瓦缸，成梅花状，里面有瓦子鱼、桂花鱼、麻鲢、鲇鱼和鱼杂，一桌子热气腾腾，只有斗酒来助兴。金怀瑀听霍虎的话，要多跟人接触，但是又怕喝酒，所以很难做人，只不声不响埋头吃饭。有好几个司级干部向他这个处级干部敬酒，金怀瑀都抱以歉意。好在唐大雄一旁刻意维护，大家才放他过关，难免会说：“在路桥不喝酒混不下去啊，要加强锻炼才行。”然后就斗起酒来，比如：“趁着还能挣几斤酒钱，叫上柳三变和痞子王，到花街柳巷买醉，不管五粮液老白干跟噔儿且弄上来，我们要与寒冷和黑夜对抗。喝喝喝——不喝是汉奸卖国者日本人，喝了是弟兄萨达母英雄汉，把脖子伸进长江一口扯干，让表情表得象花儿般灿烂。莫使金樽空对月哈，人家喝了几千年，屈大夫喝死苏东坡喝胖杜郎中喝瘦，结果喝出个酒文化，你我算个鸟蛋。酒道理象钢鞭很硬很硬，肠胃功能很软很软，不要扯皮不要内耗，该喝就喝能者多劳，谁叫我们是自家兄弟。大不了一醉，大不了喝出精神病，大不了把风车变成敌人，你在说什么，柏拉图是精神病蒋介石得了前列腺，岳家将披着羊皮我们传染上禽流感。胡扯，李白才是疯子硬要与花对饮，荆柯才是傻旦喝了酒白白送命，兄弟啊醉后不要乱说，背负一身风流债，柳少侠死了也没有还清，真的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要出问题，我们血在烧眼发火喉冒烟。酒也不能保卫理想和爱情，把杯子砸碎酒瓶打烂，然后闪进狭隘的厕所去吐。哇哈哈—哥们你吐的东西兴许有用，明天我们又有二两酒钱。”。他们的酒歌很有趣，金怀瑀虽然不喝酒，但是听起他们的酒歌也来劲，觉得是一种消遣。他是学文学的，很喜欢这些夹杂着阳春白雪的下里巴人，平时感觉菜容易吃，饭局难过，熬过一餐饭就象熬过一年，直到席散才能松气。只有跟这些路桥人在一起，金怀瑀才觉得自由自在。
路桥就是这样，有事忙着，没事闲着，瞎闹着。象金怀瑀这样的机关年轻人几乎就是熬着，有挥霍不玩的时间，吃不完的饭局，也有说不出的郁闷，但是金怀瑀想起郜伟先生、霍虎书记说的那些话，也就厚积薄发了。也许刚刚步入职场的人都会遇到这样的问题，一般不太明确自己将来要干什么，是否以当前的工作作为终身职业。
一天中午，唐大雄跟金怀瑀说：“今天换个地方吃饭，去黑母鸡吃土鸡，口味最好。隋总请我们，他小孩也在。”金怀瑀问：“哪个隋总？”唐大雄说：“就是管经营的常务副总经理隋飞。”金怀瑀我说：“这名字是见得多听得多了，让人肃然起敬的，就是人还不认得，是不是那个把地痞窝铲平了的隋总啊。我不敢去见。”唐大雄说：“这样不好，你运气好，他点名让你去吃饭的。一般人他是不愿意一起吃饭的。见了他，你少说话，多吃饭啊。我会在他面前帮你说好话的。”
楼区有三百六十条街，就有三百六十行。每个行业带状聚集，这就是楼区的经济。穿在东茅岭，吃在土桥巷，洗车在白杨坡，住小旅馆去运通街，减肥在南湖大道，高档的娱乐休闲场所在金鹗路。黑母鸡就在土桥巷，这里吃鸡的不只黑母鸡一家，但却以这家名气最大，生意最火暴。在黑母鸡简陋的包厢里，金怀瑀见到了隋飞。这位老总豹头环眼，虎背熊腰，威风凛凛，霸气十足，身边坐个个子和金怀瑀年纪差不多，强健得象james的小伙子，穿一身adidas的篮球服。唐大雄说：“隋总，这就是小金，挺勤快的，衣服都自己洗。”金怀瑀向隋飞问候：“隋总好。”隋飞说：“坐到隋胜旁边吧。”金怀瑀遵从他的指示在那小伙子旁边坐下。隋飞说：“小金哪里人？多大了？能够自己洗衣服，独立生活很不错。”金怀瑀恭恭敬敬、细声细语说：“衡南向阳桥人，户口本上写着83年9月生。”隋飞说：“户口本上写着83年9月生，实际年龄稍微小点。”唐大雄打趣说：“估计早登记早读书，想早当干部咯。”隋飞哈哈笑：“衡阳人就是拐。我在衡东打过一架，把那地痞窝铲平了。衡东人满拐，狡猾。”金怀瑀不便打断他讲话，心想领导有点地域歧视。隋飞又说：“就算是83年9月的，也还没满22呐，比隋胜小，已经上班，独自生活了。隋胜却不太懂事。”唐大雄说：“老板您老人家太谦虚了，隋胜在英国半年时间变化蛮大，不但长壮长帅了，也成熟满多。”隋飞说：“二十年前，比你们大几岁的时候，我和金龙还在巴基斯坦搞援外。那时候条件艰苦，晚上没电灯，只能打着电筒睡帐篷。”唐大雄说：“路桥的基业，都是您老人家那一代人辛辛苦苦创下来的。”隋飞说：“时间真是过得飞快，以前我们刚工作时候的那些老领导都离退休了。我们这班老兄弟们也四、五十咯，快退休了，过些年要交给你们来接班了。”唐大雄们连声说：“领导们宝刀不老，还可以再干二十年。”
金怀瑀对隋胜说：“我叫金怀瑀，前天刚来办公室上班，师大中文系毕业的。”隋胜说：“认识你很高兴，我们之间随便啊，不多礼了。我现在在纽卡斯尔大学读计算机和工商管理，这次回国参加芙蓉大学学士学位答辩。”金怀瑀树起大拇指说：“原来是海龟啊，了不起。”隋胜不屑一顾说：“什么海龟土鳖，还不是一回事，文凭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在国外主要是多一种经历。刚刚看见你，我心里一直在想，你好象一个明星。”金怀瑀说：“谁？我长得又不帅，怎么能跟明星比呢。”隋胜说：“长得偏偏象一味不很帅但是却特别有男人味的明星，孙红雷。”金怀瑀说：“有男人味就好，我就是喜欢别人说我有男人味，至少不是小白脸。”隋胜说：“百度一下孙红雷就知道了。红得发紫，也太像了。你也满有男人味的，以后叫你雷子吧。”金怀瑀说：“雷子这个词有点粗，但至少不是小白脸，你爱叫就叫吧，但只能我们之间叫，不能让别人知道啊。”
隋飞说不喝酒就没喝酒，唐大雄也没喝。六个人吃一份黄焖鸡，一碗莴笋皮，一盘炒鸡蛋，一盘藕尖，一碗冬瓜排骨汤，一桌菜才吃了九十二元钱。这黑母鸡的黄焖鸡确实名不虚传。地道的正宗华容土鸡，让人回味无穷，从胃里开始打饱嗝。虽然是跟领导，确切地说跟公司的巨头吃饭，却是金怀瑀最舒服的一餐，何况还多了一个老兄。
吃完饭，隋胜对金怀瑀说：“去我爸办公室上网吧。”金怀瑀说：“好，还没去过领导办公室。我现在就看孙红雷到底长什么样，和我象不象。”在百度图片里找到孙红雷，相当的俊朗有男人味。金怀瑀说：“其实孙红雷也满帅的咯。不过他年纪毕竟比我大那么多，跟我现在的样子不象，我现在瘦些，也没他那么块。估计冬天的照片会更象些，因为那时我穿中山装，可以遮掩身体的缺陷。你看看我今年元旦的照片啊，跟他就真有得一比。在我网站上。”隋胜说：“是个人网站还是MSN？”金怀瑀说：“个人网站。”隋胜说：“你强，还会做个人网站。”金怀瑀说：“都是有模板的傻瓜网站，谁都会做。”于是输入happyheart.anyp.cn，进入荷香书屋首页。隋胜看了金怀瑀首页的照片，说：“你们简直是孪生兄弟，你长了张明星脸，建议你以后拍电影算了。没想到你大学写了这么多文章，好多还是古文，我看都看不懂，还有诗剧，文采飞扬。这幅对联也不错。‘自强不息亦学亦商亦仕，厚德载物为国为党为民。’你是党员啊？了不得。”金怀瑀说：“恩，入党好几年了。这是我的人生理想，是不是太大了点。”隋胜说：“年龄不大，理想却大。有远大的理想才会有高尚的情操，才会脚踏实地去努力拼搏。”金怀瑀说：“你的理想是什么？”隋胜说：“我的理想没你的大，很简单也很富有生活气息。我只想拥有一片澄澈的蓝天，一块坚实的大地和一份清新的空气。我没什么事业野心，但对梦想很执着，为了实现梦想，可以牺牲物质享受，也不和人夺权谋利，甘于如此，且自得其乐。当然，在某些有雄心壮志的人看来这有点不思进取。”
（责任编辑 彭清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