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夜游的猫，习惯在空荡的街上穿梭。我常常躲在暗处，用深绿色的眸子，打量行色匆匆的路人。

我的身上带着伤痕，就在刚才，当我盯着一个黑衣人时，被他狠狠踢了一脚，咬着牙骂了一句：“臭猫！”

人类憎恨我，尤其厌弃我的眼睛。因为我常常死癫癫地盯着他们的眼，引得他们全身寒颤。他们是怕我看穿。

我被一个小男孩收养过，是很久以前的事。

男孩家是开宾馆的，我第一次见到他母亲时，她正忙于招呼客人。我看见她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攫取的光芒。我盯着那眼不寒而栗，良久，她终于对上我直直的眼神，愣了一下，便轻蔑地笑，笑得诡异。

电视里播放着花生油的广告，我倏地直起身子，男孩便跑进厨房取出一盘残鱼给我喂食。我进食的东西，是客人们吃剩的。

那晚，我躺在男孩身旁，倾听他均匀的呼吸。

一声电话铃响，刺透了夜晚的平静。

电话被慌忙拾起，是男孩母亲压低了的声音。我听得分明：

“喂，老杜吗？”

“不是说今晚吗？”

“什么，又涨了？……两块就两块吧！多了没有！”

“行了，行了，快些送来吧！”

电话立即挂断，夜晚又变得寂静，只有隔壁房间蹑手蹑脚的声响，与男孩均匀轻柔的呼吸。

窗外，夜色正浓，天空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这样的夜晚，最令我痴迷。我钻出被窝，轻盈地跳下地板，又轻轻地跳上了窗台。

我望着灰暗的天空发呆了半天，人们都已酣睡，醒着的只有夜游的东西。

一辆小货车缓缓驶来，最后停在了餐馆门前。随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引得楼梯砰砰作响。

我垂下脑袋，向下张望。楼层不高，黑夜里，我的眼最为明亮。

门被打开，男孩父母站在门外，货车司机从车里走了出来。夜色中，他戴了一顶帽子，佝偻着背，神情猥琐。走出车外，他只左右瞟了几下，便从车里取出一勺清亮的液体。男孩父亲看了看，点了点头。他便将货车后箱打开，搬下三桶油污的罐子。随后，他当着男孩母亲的面，看她掏出一小叠钞票，仔细地数了数，他接过去，亲自数了数，便将它们装进了兜里。几乎同时，他细细地说了一句话：“这油现在金贵着呢──你们也发了吧？嘻嘻……”他露出两颗牙齿，向她笑了笑。

男孩母亲看着她丈夫将油桶搬回了房内藏着，只敷衍了一句“好走”，便要去关门。货车司机又恢复了原来的表情，钻进车内，把车开走了。

我蹲在窗台上，再也无心留意这美好的夜晚。我的瞳孔愈加绿了，闪着阴郁的光芒。

一年前，我见到一个瘦削的老汉在忙着挖下水道里的东西。那时，我的母亲口吐白沫，对我指了指一家喂养过它的餐馆，又绝望地望了望那个散发着恶臭味的下水道，然后与世长辞……

我开始浑身发烫，朝楼梯方向奔去。

───我如塑像般伫立在她眼前，狠狠地盯着她的眼睛。那黑洞里有一丝慌乱滑过。

我尖叫一声，猛地扑上了她的脸……

我又开始了一只猫孤单的生活，在漆黑的夜里独自徘徊，鬼使神差地游荡。

我的一双绿眼，开始弥漫血丝。

（责任编辑 朱柳斌）